大哥大嫂天天折腾,却没有勇气离婚。
大嫂几十年如一日的虚张声势,可是每每在她扣扣搜搜的小姐妹面前得意洋洋:“谁叫你找的老公不给力呢!”
我大哥,虽然离婚的事儿偃旗息鼓了,但是仍然我行我素。
他在家找不到地位,就去别处找。
动不动回老家,老家的堂兄弟们把他捧得跟什么救世主大英雄似的,弄得他时不时就要洒洒甘露,滋润一下众生。
那不是,快过年了,老家堂兄弟聘姑娘,他又回去了。
给搭了一万块钱礼不说,又请所有男女老少亲戚都去饭店吃饭。
被众人夸得陶陶然的时候,就又许下一个诺言——要带我大娘三大娘五婶儿,都去坐坐飞机旅旅游——不说带二大娘去是因为二大娘的儿子本来就在上海工作。
瞅瞅我大哥!
人家聘闺女办事业他出风头,再说人家我上海法院的堂哥工作不比他风光?人家也没张罗,他倒兴兴头头张罗起那些大娘婶子的出去玩儿来了。
这事儿他随后就后悔了,没想自己行为不得体,就是觉得没法跟我妈还有我们仨交待。
又绞尽脑汁费了一番心思。
他打电话跟我这么说的:
“莎莎啊,我为什么要当众许下那个诺言呢,我主要是不想让他们说出我什么来。
那年我给咱爸迁坟,早上刚刚挖出来,晚上大爷和三大爷就都死了,咱老家人说是我迁坟这个事儿闹的。他们表面上没埋怨我啥,其实心里都觉得我欠他们。
还有,就是,我想让咱妈来我这儿玩玩,可是咱妈跟这里的老太太谁都不认识,觉得没意思,我想让大娘三大娘她们过来陪咱妈玩儿。
咱妈年轻时候不是被她们挤兑欺负嘛,我这次叫她们来玩,一来是为大爷三大爷的死堵她们嘴,另外也是给咱妈扬扬眉吐吐气。
莎莎啊,你说我这事儿是不是一箭三雕?”
唉,我无语,还能说他啥呢?
他既已说出口,又是个爱面子的讲究人,岂能食言?
他跟二哥说,二哥估计和我一样无语,但是事已至此,肯定也不会再说什么。
说来说去,不就是花点钱的事儿吗,那点钱对他可能不叫个什么事儿,他又不怕麻烦,那他就这么办呗!
他和我妈说,我妈反应强烈:
“你快别屁不出来屎出来了!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瞎嚯嚯钱!
你把钱扔水里我也不能这么生气!
那个呲牙疯,跟那个三毛驴,年轻时候净欺负我,你忘了!”
呲牙疯是我三大娘,三毛驴是我三大爷。
我妈忆当年,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嚎,大骂我大哥和我那死去的爹
我大哥这事儿已经生出,此刻只觉得我妈一点不顾他面子。他很生气,电话里也不便多说,悻悻挂了。
我妈接着跟我们哭诉血泪史:
“那时候我肚子里怀着你二哥,六七个月了,那个三毛驴就朝着我肚子踹!
他把我踹到地上,我跪着求他说,三哥三哥,你看在俺肚子里孩子的面上,你别打了!
那个三毛驴还是踹,边踹边骂我扫帚星,说我是地主恶霸的闺女,破坏了他们贫农的好成分。
我又求呲牙疯,说三嫂三嫂你给俺说两句好话吧,别叫三哥打了,俺肚子里还有六七个月的孩子啊!
呲牙疯抱着手一声不吭!
这个呲牙疯,跟个男人似的,困难时期家家饿肚子,她当生产队会计,大冬天的动不动敞着怀披个破棉袄,咯吱窝里偷着块豆饼嗖嗖地就从生产队回家了——她活不是个东西!
蒸包子,她从锅里边往盆里捡边吃,也不怕烫死她!吃饭时候她就吃饱了不吃了,你奶奶还道她不舍得吃直叫她——老三媳妇,你不快吃嘛?快吃快吃啊!”
我妈脑海里又现出当年的三大娘,怒火更炽,为了更形象展示“呲牙疯”的可恶样子,她指着我,跟我姐我二哥说:
“你们看,这个小东西,高起地皮矮起坷垃,这小个儿,全长心眼子上了,活脱了就像呲牙疯那么坏!”
又列举一系列事实证明我跟三大娘的类似之处:
“啊,那年她跑青山去贷款买房子!叫你俩,能想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跟她公公吵架,把她公公顶的脸红脖子粗,叫小敏笨嘴笨舌的能这样?
那年她才十几岁的小血逼,卖雪糕,有个南方人跟她打听哪有卖饭的,她就花言巧语两块钱一个卖给人家六个煮鸡蛋,那时候一斤鸡蛋不到两块钱,叫你俩,能想到这些?
她狗屁不是,还开好几年幼儿园,不是骗人?
去年冬天她又炒股,这事儿要在文化大革命就是投机倒把!
你们看她长得小眯眯眼儿,把个小洪拿得死死的,叫往东不敢往西!
她现在穿戴的妖里妖气,可是俺这个好闺女,就成了这么个样儿了!
还有那个小熊,也听她花言巧语那一套,叫你这样实心眼儿,你能管了嘟嘟?
——所以说,这个小东西,活不是个玩意儿,这种东西,不得好死!”
我本来挺替我妈生我大哥的气的,甚至恨不能回到当年去把我三大爷暴揍一顿。
却想不到我妈怒火居然烧到我身上来了,也想不到我妈逻辑混乱成这个样子。
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无语。
可是她居然都不觉得自己有啥不妥,看见我颇有深意的盯着她,猛然大叫道:
“你这个血逼,还不快点扶你姐走路去!”
我姐喉咙里轻咳一下,把手伸给我,我只好扶她起来。
余光看到我二哥,他斜眯着我,脸上似笑非笑。
那时候真傻,一点没参透,只是生了两天气,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就又觉得他们个个都不容易个个都可怜,又跑去花钱出力伺候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