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放寒假了,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老黄,我那个同学黄老师,又跟我商量假期作业班的事儿。
我可不想干了,十几个孩子,跟她对半一分,也就是一千多块钱。
这一整年,起早贪黑,从早上不到六点到晚上快十一点,中间基本不间断忙活,我需要休息。
老黄她们老家是扣县的,她舍不下那些钱,听见我不想干更高兴了,钱都她一个人挣,可以多拿一倍呢。
她观察着我的脸色问我:
“那我能不能借你幼儿园用用,保证那些学生不会捣乱不会给你把环境弄脏?”
我想了想,她以为我不愿意,赶紧说:“我就不给你房租了,等明年开学那几个写作业的孩子每个月的五十块钱推荐费你就别给我了。”
她说到这儿,可能又患得患失了:“不过,往后假期我在你这儿开班,可就都不给你房租了啊!”
呵呵,这个老黄,其实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她的房租,毕竟当初是她帮我弄的这个写作业班救了我幼儿园的急。
反正假期我也不用,那就借给她用吧,只要不给我弄乱就行。
我兴冲冲的准备跟小洪小熊好好度个假,也好好买买买,补偿一下这些年一直被压制的物欲。
我马上先给了我妈一千块钱,让她过年买东西用。
我妈还不好意思拿这个钱呢,之前我、我姐过年都是给她三百,我二哥生活困难都不给。
我说:“妈,你就拿着吧,我现在能挣到这个钱就多给你点,万一以后挣不到了,也就给不了这么多了。”
我妈看看旁边的小洪,道:“那你给我这么多,也得给人小熊他爷爷奶奶这么多!谁的父母不是父母 ,老头老太太养四个儿一辈子也不容易啊!”
我就不爱听我妈这样装,她心眼儿比谁也小,可总想立贤良淑德又大度的人设,她明明知道小洪他爹一直是怎么欺负我的。
当着小洪我又不能说啥,怕她继续啰嗦,只得说:“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回来我跟小洪说:“明天你去给你爹一千块钱吧!”
小洪说:“不用给他们钱,我爹我娘都有退休金,给他们钱也不舍得花,给他们买东西就行。”
说得对,给老头钱,他也都攒着给他那三个儿子瞎花了!
寒风凛冽,我们去逛街。
我还是那老毛病,净往特价区蹿,需要不需要的一看特价便宜,就挪不动步。
快过年了,人群熙熙攘攘,小洪领着小熊一会儿就得回头找我,一会儿就得回头找我,给他烦坏了:
“不是买年货吗?你出来就是扫便宜货来了是不是?你不需要就别买,买回家也是放那儿占地方!这一天我们爷俩就跟你捉迷藏等你了!”
“逛街不就是这样嘛,直奔目标还有什么悠闲!”
“你倒悠闲了,我们爷俩累断筋了快!”
这个小洪,越来越没有度量,最后弄得我也一肚子气。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去等车。
在商场里没事儿,出来可就受罪喽,我那件小棉袄就跟没穿似的。
公交车等也等不来,好容易来一辆人多得挤不上去。
我冻得骨头疼。
“行了,打车吧!”我说。
“打什么车,公交一会儿就到!”这个小洪好像故意在报复我。
我一肚子气也不欲跟他服软,哼,公交就公交!
整整一个多小时,可把我冻坏了。
晚上就开始膀子疼,那种骨头缝里咋也够不着的疼,疼得带着头都发晕,还敏感,隔着两道门有点小风,我那骨头缝里就嗖嗖的一闪一闪的疼!
过年,尽管给我妈一千块钱,我还是又给她买了秋衣秋裤、毛衣、棉袄,同样的,又给小洪他爹娘也置办了同样的行头,并且,给两家也都买了好些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
快过年的时候,我妈对我和我姐说了,今年不同往年,现在我二哥二嫂搬过来了,大年三十、年初一,我们两个姑娘就不能回娘家了。
二哥二嫂说了,此地人有讲究,除夕初一回娘家,对兄嫂不好,会有霉运。
什么特娘的霉运,往年他两口子过年过节从来不知道回来陪陪寡妇妈,不都是我们姐俩陪的?
说白了就是,这两口子见不得我们这两个小姑子!
我妈这儿的过节看病照顾陪床花钱,从来不敢麻烦这俩人,他摔了还是我和我姐带着到处看病,买房子两口子一开口我们就赶快掏腰包——也不知道哪儿惹着这两口子不高兴了。
不回不回吧,总不能让我妈为难。
我妈又说了:“初二,你们早早过来做饭,早早吃了中午饭就赶快走,别你二嫂回来再不高兴;初三初四也不能来,初五中午过来包顿饺子,节就算过完了。
你们过年给我钱,给我买的东西,你们也别惦记,”说到这儿,着重看我一眼:“别想着还想吃回去!”
咳咳,我哭笑不得。
三十晚上,我们去小洪他爹那儿。
我膀子疼,里面穿了我的小棉袄,外面套个羊皮袄,啥也不敢动,怕冷怕风,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还心悸头晕,没办法就去小屋床上躺着。
小洪他爹,带着他娘,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左一眼右一眼的拿眼睛扫达我。
大过年的我不想闹误会整不高兴,把小洪喊过来对着他耳朵让他找机会解释一下,我不是拿架子不干活,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小洪反应挺快,立马大声说:“你肩膀疼就别动了,快躺下,看一会儿又头晕的!”
又转头跟他爹说:“莎莎后背着凉了,这段时间都怕冷怕风,你看穿这么厚还不行!”
他老爹冷着个脸不吭声。
一会儿,那屋开席了,我难受不想去吃。我公公婆婆自打搬过来之后,这几年也不上桌,都是在这个小茶几上吃点好消化的,所以他俩也没动,就在沙发上坐着。
小洪把一盘热饺子端过来,我公公摆手道:“我和你妈中午吃的还没消化,过一会儿再吃!”
小洪就把饺子放在茶几上对我说:“来,我扶你起来吃几个热饺子。”
想想吃点热乎的应该挺好,我就扒着他胳膊坐起来。
我刚坐起来——死老头子立马把两只脚放在茶几上,就在那盘饺子边上!
我心头一凛,小洪赶紧假装没看见,老头左脚搭右脚上还得瑟起来。
我没吭声儿,小洪转身去厨房给我拿醋碟儿和筷子。
拿回来,他爹的两只脚还在茶几上抖着,
小洪低头不看我也不看他爹,把醋碟放在靠我这边的茶几沿儿上,又一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马扎,对我说:“来,坐这儿吃吧!”
他爹的脚还在饺子边上来回抖动着,“嗯……嗯……嗯! ”老东西还哼起曲儿来。
我坐床沿上停了一会儿,老东西哼哼哼,小洪跟犯了罪似的低头垂立。
我说:“我回家呀。”
小洪赶紧道:“你又难受了,我送你!”
他去那屋跟小熊交待:“妈妈后背疼,爸爸先送妈妈回家!”
小熊在他爷爷家也不自在,立马放了筷子穿衣服跟我们一起走。
我那时候还是不懂事。
既然想顾全大局不愿意大过年的当面收拾老头跟老头闹得难看,就应该纳下这口气,也体谅体谅小洪的难过——大家庭的大局是大局,我们三口小家庭大局就不该顾着吗?
我们刚出了单元门,我就开始一路大骂: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去吃个饭是给他脸,大傻叉,还以为咋回事呢!特妈了个蛋的,以后休想让我给他这个脸……”
小洪也想护着自己的亲爹,也想找点借口替他亲爹辩解,也想不让我那么生气,可是越说越让我来气,唉,这可怜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