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身大红锦袍,红发带,乌皮靴,浓烈的色彩衬得他整个人俊逸非凡。
走过来时,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女子一身牡丹团纹圆领鞠衣,外罩广袖大衫,双手自然交叠于身前,不卑不亢地往前走。
她的脚步很轻,裙角微微摆动,明明看起来弱柳扶风,却不知为何有种与生俱来的,无端慑人的威严。
这样看去,并不像出身市井,大字识不得几个的平民女子,反倒像教养有素的高门贵女,亦或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云雁是什么样的女子?
问起在场众人,几乎没人窥见过她的真容,但也能想到,估计除了一身的琴艺外,别无长处可言。
可面前女子,无论是仪态,还是气势,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二哥,她当真是乘月茶苑那个只会抚琴的云雁?”肖承武用手肘顶了一下肖承文,“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怎会有此气魄?”
“面对这种场面不仅一点也不怯弱,甚至可以说比我见过的官家小姐还要冷静沉着!”
“怎么可能?”
肖承文看得一头雾水:“我不知道。”
听见二人这番话,翟清兰嘴角勾了勾。
若只是普通女子,又怎会从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赢得肖辞的青睐。
幸好主子慧眼识珠,提前将她收为自己人,不然,肖辞这根眼中钉还真没办法对付。
她突然有些期待,今日过后,世子之位,乃至整个国公府,都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翟清兰在这般计较的时候,一旁的肖鼎早就气得手臂不住颤抖。
“孽障,还不停下!如此不识礼数,谁教的你?”
“我给你选了那么多家世好,相貌好,品行好的女子,你一个都没看上就算了,结果转头就娶一个低贱的平民女子为妻。”
“你把国公府当什么了?你把我这个父亲当什么了?”
肖鼎把手中剑挥得飒飒作响,吼声几乎震穿瓦顶,剑尖直指台阶下的二人。
“你若是执意要娶这个女人为妻,世子之位也不必坐了,从今日起,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覆在她后腰的手,在话语落下的一瞬,突然抽开了,颜衿神思晃了晃。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耳畔掠过一道沉沉的声线。
“我肖辞娶妻跟你们国公府有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用的男人才需要女人来稳固地位,我肖辞从不需要。”
“世子之位?”他哂笑道,“我不稀罕。”
紧接着,是一阵尖锐的刀剑落地声。
一旁作壁上观的翟清兰见此情形,目光微微一闪,下意识转头看向两个好大儿,却见二人同样窃喜,内心瞬间像在过大年。
唯有肖鼎呼吸滞了又滞。
望着空落落的手,以及听着那番往他心口一刀一刀剜的话,神情晦暗。
曾经,他要娶肖辞的娘,也就是杜笙为妻,看中的正是她背后的家世,并非她这个人。
以及将如今的翟清兰抬为续弦,为的也是她背后的利益。
他眉头皱得飞起:“别忘了我还是你父亲!只要我不松口,她就妄想坐实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只会沦为全盛京的笑柄!”
肖辞一怔。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眉眼间涌上一层笑意,漆黑幽瞳中却似盛着隆冬寒锥,看得人毛骨悚然。
“是吗?”
话音落下,慢慢移至女子面前,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修长的指尖轻轻伸了过来,挑开她头上的盖头。
颜衿抬头,蓦然撞进了一双幽沉的眸子。
肖辞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她心跳突然有些快,几近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看我?”
肖辞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略俯下身,手指探向她鬓边。
她今日上了妆,和往日那种素淡清雅的感觉很不一样,像春日里将开未开的贴梗海棠,满眼都是明艳不可方物。
颜衿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距离,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开些许。
“不要动。”他低声,嗓音更温柔了,“头发缠住了一小撮。”
指腹却在说话间轻轻滑过她脸侧。
“倾倾今日很美。”
颜衿一时愣住,没有说话。
逐渐泛起绯色的脸颊和不断上升的温度将她的心迹袒露无遗。
周围静了一静,突然又激动了起来。
“没想到云雁竟然丝毫不输昔日的采苹,这姿色怪不得肖指挥使会为她折腰了。”
“诶!我没眼花吧?”有人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那是凤冠吧?”
“应该不是。”有人回应,“凤冠是什么东西?她一个平民女子怎么能戴?”
“你们肯定看错了。”
“我有幸见过一回。”有人踮起脚尖,探头看来,语气急切道,“让开,我来瞅瞅就知道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议论更盛。
颜衿越听越忐忑。
什么凤冠?
这不过是一顶普通珠冠罢了。
她向来对首饰没过多关注,就算佩戴也是从那堆暗器里挑挑拣拣。
若是珠冠有问题,肖辞应当早就知道,可他只字未提,她心中一下子乱极了。
颜衿忍不住问:“我头上这顶珠冠有问题?”
肖辞挑眉,语气很是平静:“没有。”
众人继续猜个不停,肖鼎却听得眉头皱起,心底莫名惊骇。
也就一会儿,连翟清兰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只一眼,面色骤然大变。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日头正好一错不错全数落在云雁身上,将她头上的珠玉团冠照得异常清晰。
最中间是以各种大小不一的红宝石、蓝宝石、珍珠打造的梅花造型,上面是一片如玉云纹,蓝得栩栩如生。
珠冠两旁则是一双展翅的蓝色翠鸟,衔着的珠宝流苏,垂曳在鬓边。
顺着流苏往下看去,双肩两侧外罩的,原不是普通嫁衣,而是霞帔。
翟清兰呼吸骤然一滞。
大晋自开国以来,除了后宫嫔妃和命妇可以穿着凤冠霞帔外,其余人无权穿着。
就算是地位高贵的荣国公先夫人,成亲时穿的也只是普通嫁衣。
云雁不过一介平民,如何能穿?
哪怕主子有意插手这桩婚事,也没必要为了一身嫁衣,犯此等杀头大罪。
不对!
这很不对!
是哪里出问题了?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道尖利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过来。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