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早已炸开了锅。
“———寻常人家做场法事不过几两银子,老爷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当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管他呢!反正又不是我们掏钱。他们买个心安,我们也能得个平安。”
“———对对对,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别高兴得太早。你没听那道长说夫人的病很难治吗?”
“———还说要听曲,怪瘆人的。”
正当他们议论不止的时候,周震涛一脸沉思地背着手回了正厅。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一众交头接耳的下人,坐下来后大喝一声:“今日之事,谁也不能多嘴传出去。若是被我发现,直接杖毙。”
一番话,说得在场之人人心惶惶。
他趁机又开了口:“盛京城内,若论琴艺,谁最厉害?”
下人们听见此话,互相挤了个眼色。
府中大管事率先开了口:“自然是望春楼的采苹姑娘。”
周震涛默默颔首,此话正中他心意。
论琴艺,盛京城内,采苹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偏偏这时,有位刚进府没多久的小厮不同意:“小的觉得一个月前江边偶遇的那位弹琴姑娘更胜一筹。”
“小的也是这样认为。”某个灰衣小厮附和。
“虽然小的没听过采苹姑娘的琴音,但当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吹捧这个姑娘弹得比采苹姑娘还要好。”
“盛京还有这号人物?”周震涛用杯盖轻撇茶汤浮末,抬眸好奇地问,“她是谁?”
余下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摇头,仿佛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时,站在一旁的春巧捏了把衣裙,接下话茬:“老爷,我听说是乘月茶苑的云雁姑娘。”
“乘月茶苑?”周震涛若有所思地放下茶盏,与一旁同样诧异的大管事对上了眼。
大管事连忙解释:“乘月茶苑是盛京新开张的茶馆。听说开张第一日就吸引了无数青年才俊和公子哥儿光顾,那场面热闹得很。”
“哪怕最便宜的茶要三两银子,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进去了。”
“什么茶竟要三两银子一壶?”周震涛以商人敏锐的洞察力,察觉有些不妥,“这不卖出天价了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冤大头去?”
大管事摇头:“老奴不清楚。这都是从赵公子口中得知的。”
周震涛觑了眼伺候赵郁珏的小厮,那小厮抖了几下,颤声回:“是这样的……”
“因为乘月茶苑有云雁姑娘坐镇。凡是当日听过她琴音的人,都想一睹她的真容,自然也就愿意花钱了。”
“只是赵公子花了上千两,最后连个背影也没见到。”
“但是小的光听琴音,确实是可以与采苹姑娘一较高下的。”
周震涛听见此话,低头思忖了好一会,似乎在犹豫该选哪位姑娘的时候。
大管事极其聪明地提醒:“老爷,不妨将两位都请来。二人联手,或许对夫人的病更有好处。”
周震涛一听,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于是连忙以府中设宴为由,吩咐手下去请人。
周宅这头一反常态的“热闹”,附近不远处的荣国公府也不甘落后。
肖鼎此时正站在窗边,负手浇着翟清兰新养的建兰。
翟清兰不喜别的,就爱折腾些花花草草。
所以他专门派了人,去了一趟扬州,费尽心机运回来的。
花香馥郁,幽雅宜人,一如娇娇柔柔的解语花翟清兰,肖鼎越看越是喜欢。
“老爷,阿辞都快有半年没回府了,不知他在外边过得如何?”
翟清兰端着一盘糕点,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刚从首辅夏家赴宴回来,连衣裳也没换,就马不停蹄地往书房赶。
头上插着的几支金玉步摇微微摇动,却听不见一丁点声响。
一身鎏金华服在日头的点缀下,盈盈细腰不堪一握,宛如游历人间的一朵富贵花。
哪怕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仍旧风韵犹存。
一举一动带起的,皆是少女骨子里缺少的韵味。
肖鼎听见声音,回头看去。
眸光划过一抹惊喜,转瞬又变为不悦。
他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他心底清楚,要不是那天是杜笙的忌日,他这个儿子根本连路过也不屑于路过。
“老爷,你就是整日窝在书房里,鲜少听见外边的疯……”
翟清兰饶有心机地止住了话头,一副犹犹豫豫,不敢说的模样。
惹得面前男人心中万分难耐,浇花的动作停了下来。
肖鼎生得器宇轩昂,剑眉星目,年轻时迷得一众少女七荤八素。
即使人到中年,依旧不失当年风采。
不苟言笑的时候,反而多了一种不怒自威的魅力。
男人问:“他又闯了什么祸事?”
翟清兰扫了眼神色骤变的肖鼎,心底一喜。
果然,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话。
翟清兰不紧不慢地将点心放下,拉着他的手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后。
一双玉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畔,小声道:“我听夏夫人说,阿辞今日子时竟然命人查抄了董府。”
肖鼎一听,原先不悦的面容,顿时变得黑沉,整个人当场僵住。
子时?
这是杜绝了通风报信的可能。
他这个儿子是嫌活得太舒服?
还是嫌他活得太舒服,想给他整点事情做?
翟清兰见对方震惊不已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
煽风点火道:“阿辞这样做,不就是在给国公府树敌吗?他到底是没考虑过老爷和弟弟们。”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刺耳,又有些急躁,仿佛是在为面前男人出一口恶气似的。
还没等男人缓上一口气,翟清兰又继续下猛药。
“我还听夏夫人说,董大人的千金前两日在狱中自尽了。”
“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敢自尽?”
说着说着,顿时捂住嘴,抖着声音道:“老爷,这会不会也是阿辞做的?”
这番话听得肖鼎火冒三丈,一把将桌上的水壶摔落在地。
怒骂:“逆子!逆子!我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
“捉了董嘉柔不说,连她老子也捉了,改日该不会连我也捉进去?”
肖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地面,喘着大粗气,激愤道:“这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好继承我的爵位。”
“他想都别想!”
翟清兰嘴角一勾,对着门口摆了摆手。
又按着肖鼎的太阳穴,纾解道:“老爷息怒。”
不过一会,原先藏着的两人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