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狠又快。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踢飞三米开外,捂着裆部痛哭流涕,喊爹又喊娘的。
偏偏面前之人只是轻微晃了晃,脚步都未曾挪动半寸。
颜衿明显一滞。
这个阴损的招式还是她的师父,忘尘道长实打实摸索出来的,能在霎那间让对方双眼一黑。
结果,就这???
师父怕是又把牛吹上天了。
颜衿从未用过这招,根本判断不清自己的攻击是否到位。
只知道膝盖撞到的东西很硬。
再加上她使出的力道不可能一点伤害都无。
除非对方是个残疾,否则不会一点痛感都没有。
想法就这般一闪而过之后,颜衿的动作并无半分悲悯与同情,失手后立马又展开了新的攻击。
趁肖辞还没有所反应,手上猛地用力,一阵风驰电掣后,颜衿直接“反客为主”。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忆尤深。
忘尘道长捋着花白胡子,意味深长地说:“没有人会一直处于顶峰,哪怕再厉害的高手,也会有不敌的时候。”
“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该当如何?”
当时颜衿年纪尚小,又因为经历过被追杀的绝望,很多事情想得过于片面。
她说:“师父,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愚笨,但我实在无法欺骗自己。”
“我的第一反应是再拼一次。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下一次不行,还有下下一次……”
忘尘道长听见这番话并没多意外。
他道:“小衿儿,你有这个想法为师很欣慰。但在强者面前,弱者就是弱者,你绝不会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凡成大事者,皆能屈能伸。一时的示弱,不代表一辈子的示弱。”
“你的容颜、声音、暗器、甚至你一身的毒术……它们都会是你最大的帮助。”
“兵不厌诈,懂了吗?”
当时的颜衿尚不能领悟,只是半知半解地点头。
后来,当她真正经历过生死一线,才清楚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她想活命,只能不择手段。
所以,无论是第一次与数十名杀手在船上交锋,还是在弱势下反杀雷大武,亦或者此时此刻直面肖辞。
颜衿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
在谨记师父的教训下,见攻击肖辞的薄弱点无果,便迅速掏出手帕堵住他的口鼻。
这一刻,被抵在墙边的是肖辞,呼吸间尽是淡淡的花香。
那是忘尘道长从西域学来的迷药方子,就算是内力深厚的人也断然扛不了多久,只需少量吸入,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丧失意识。
结果,她还没能得逞,一阵凌乱又急切地脚步声从巷子口扑来。
有人扯着大嗓门喊:“快上,别让他逃了!”
颜衿皱眉看去。
夜色浓厚得如同重重大山,一座又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
蓦然亮起了一大片快速移动的光影,就像是要生生将人吞噬的火海。
原来,远处赶来的一群人正是锦衣卫,为首之人就是那位和周挺闹得不可开交的元宝。
颜衿指尖不自禁地蜷缩了几下。
方才一心只想着从肖辞手上逃脱,却忘了留意时辰。
按眼前这般情形来看,诏狱里的一群人,药效应该全都过了。
眼看肖辞眸里的火光越来越亮,颜衿下意识伸手去抢发簪。
却没料到肖辞中了迷药后,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神思依旧清明。
发簪紧紧攥在手里,容不得她挪动分毫。
颜衿眉眼一冷。
俗话说好女不与男斗,还是一大群魁梧高大的男人。
纠结不过一瞬,只能选择放弃这个暗器,摸黑往另一条巷子跑去。
赶来的元宝将刀插回鞘中,厉声下令:“给我追,别让他逃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说完,见肖辞手臂负伤,满脸担忧地做出了一个请罪的姿势。
“卑职不察,一时失职,大人没事吧?”
肖辞身子有些发软,倚靠在墙前,目光紧盯着颜衿逃离的方向。
火光映亮了他有些泛红的脸,是迷药影响的原因。
他摆了下手,示意没事后又勉强将身子挺直,神情有些烦躁。
元宝循着肖辞的视线看去,面色不善地问:“他究竟是什么人?不仅敢闯诏狱,还伤了大人?”
肖辞默了默。
松开紧握的手,将银色发簪对准跳动的火苗,若有所思地端详着。
他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更不会对一个男人手下留情。
只是在动杀心的那个瞬间,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那日长街上窥见的那双波澜不兴,又潜藏料峭的眼睛。
少女身负内伤,依旧倔强地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指证董嘉柔的罪证。
少女挽起衣袖,举着木箱子,一下又一下砸向赵郁珏。
少女夜里挑灯,手执匕首,一刀又一刀刺向狼腹。
他犹豫了。
也就是这短短一瞬间的犹豫,被那人钻了空子。
肖辞想了想,揉了几下眉心,将发簪收回后开口提醒:“让兄弟们注意,那人十分狡诈。他不仅擅使暗器和毒药,还会……”
说到这里,忽然咋舌,低头瞥了眼,眸光微动。
下手真够阴的,尽是些损招。
要不是刚刚听见动静,躲闪及时,现在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更有可能……
元宝听着忽然断了的话,半懵半懂地抬头看去。
却见肖辞面带异样,他问:“大人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肖辞晃了晃眼,敛神。
不动声色地将方才话头揭过:“你们或许不是他的对手,别轻敌了。”
元宝愣了愣,随即咬牙道:“真是有够卑鄙的!那人连周大人也没放过。”
肖辞听见此话,似乎来了点兴致,微微挑眉:“嗯?”
“是这样的,卑职刚刚瞧见周大人的右衣袖全被鲜血染红了。手腕上横亘了一条几近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刀口。”
“他到底下了多重的手,还未可知。不过卑职猜测,周大人这手是要废了。”
肖辞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面色闪过一抹狐疑。
那人亲口承认自己是董文旭的人,但经过周挺一事,直觉告诉他,当中有问题。
他或许并不是董文旭的人。
“现在诏狱什么情况?”肖辞问。
元宝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后,又道:“还好大人有先见之明,吩咐卑职提前将章春回转移。不然,刚才死的就是他。”
肖辞想了想后吩咐:“你再派些人手紧盯董文旭的一举一动,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戴不久了。”
元宝点头应是。
忽而又想到什么,一脸疑惑地说:“对了大人,下午赵氏布庄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有位白衣公子自称是大人的表弟,还说大人正在醉仙居等他用膳。”
“赵玉燕也算聪明,当场就派了手下前去核实。结果,不过一会就双手奉上了整整三万两白银。”
“这人不仅连大人的名讳都敢随意攀扯,甚至还对大人的行踪了如指掌。”
“卑职怕就怕此事被周大人添油加醋,到时候大人就得平白无故受诬陷。”
“大人,您说要不要先将人抓回来?”
肖辞若有所思:“他长什么样?”
“据线报称是一位身形清瘦,肤色白皙,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年龄不过十五六岁。”
“此人腰间是不是坠了一块白玉佩,其上刻了一个金色珏字?”肖辞问。
元宝一拍脑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激动地回:“是的,大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