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斜风穿插于繁茂枝叶间,困倦又懒乏,留下憧憧影子微微摇曳。
董文旭怒甩了一下袖子,唤来了不远处的心腹,问:“柔儿一案到底怎么回事?”
以往也是这般行事,从未出过一点问题。
为何偏偏这次会要了她命?
他摇头:“属下不知,只听说是周大人抓捕逃犯时刚好碰上,然后小姐就被带回了诏狱。”
此人名叫雷大武,三十五岁,海盗出身。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攀上了董文旭这条船。
不仅身份洗白,还得以跟随他做了董府的护卫头子。
雷大武从前就在海上打劫为生,胆子本来就大,如今有权贵在背后撑腰,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行事肆无忌惮。
此话一落,藏在不远处的周挺心下一凛。
正当他害怕得瑟瑟发抖之时,冷不防又传来一阵穿透皮肉的声音。
“周大人?就是因为他,我的柔儿才……”
“不不不,董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
目睹了一切的周挺打了个冷战,心中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一山不能容二虎,二人必有一伤。
他必须做出抉择。
肖辞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如何能与“身经百战”,又有太后这个免死金牌庇护的老狐狸斗?
于是没再多加思索,连忙跑了出来,打断了董文旭的怒喝。
他言辞激愤,唾沫飞溅:“这事和我没有关系,全都是那个死瘸子惹出来的!”
“死瘸子?”董文旭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咬牙问,“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我头上放肆?”
“是这样的……昨日……”
周挺扫了一眼左右脸面色明显不一致的雷大武,默了好一会。
才慢慢将目光移至董文旭身上。
斑驳的光影落在他晦暗不明的脸上,似镀上了一层黑墨,面色沉如深渊。
他一时胆战。
颤巍巍地站在树荫底下,卑躬屈膝地将事情一一解释。
吞吞吐吐,断断续续。
当然,字字句句不提自己的过错,全数将责任推到黑衣女子身上。
董文旭一听,面上腾起浓浓的杀意。
瞥了一眼面前弯腰低头之人:“周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正值年轻,跟对人很重要。”
“既然肖辞不知死活,想来指挥使的位置他也坐不了多久,何不………”
话虽然没有说透,但周挺听懂了。
这番话既是橄榄枝,又是杀鸡儆猴。
坐上同一条船,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弃船以卵击石,北镇抚司使的位置就要易主了。
他手心顿时冒出了一层细汗。
此刻若是拒绝,他就给他一条生路吗?
绝对不会。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既然肖辞也是他的仇人,何不借他之手,将他除去。
想了想,连忙拱手赔笑道:“小的唯命是从。”
董文旭满意地点头一笑。
下一瞬,眉眼堆满狠戾:“有她的信息?”
周挺摇头,面上闪过一抹狡黠。
“此事全权由肖辞主理,我是一点也插不上手。哪怕我有意为令千金开脱,他也并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甚至还对令千金逼供了……”
“又是肖辞!”董文旭面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殆尽。
能有幸被诏狱眷顾之人,罪行基本板上钉钉,认不认罪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心知逼供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审讯手段,只是对象是他的女儿,他一时不能接受。
如今的皇帝不再是五年前刚登基不久,没有心腹拥护的皇帝。
等他知晓此事,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势必会严惩不贷,震慑群臣。
哪怕他告到太后那里去,也改变不了结果。
他十分肯定:太后绝不会为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乱了整局棋。
董嘉柔必死无疑……
短期内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动肖辞,但别人却没这样的顾忌。
想了想,他问:“还记得那个瘸子长什么样?”
“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像是外乡人。”周挺回想了好一会,忽而眸光一闪,高声道,“对了,她还是个病秧子……”
为保忠心,又往前走了两步,小声提醒。
“看衣着打扮也不是富家千金,大人尽可往盛京的低贱客栈搜去,特别是城西那边,我保管她就藏在其中。”
董文旭低头沉思了片刻。
侧身吩咐雷大武:“像以往一样,让你的人寻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翻遍城西的客栈,但凡见到瘸腿的黑衣女子,全抓回来,我要亲自动手!”
雷大武抱拳,高声应道:“大人放心,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人找出来。”
与此同时。
回到诏狱的肖辞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身旁人唤道。
“董文旭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昨日那位姑娘的口供可有旁人见过?”
徐小满一拍脑袋:“没,还在我手上。哥是要看吗?”
“给我。”
徐小满连忙掏了出来,递上去。
他随意扫了几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便将纸置于壁灯处烧掉。
火花在指尖跳跃,白纸转瞬成灰,落在湿漉漉的地面,无迹可寻。
再抬头,对上的是一双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的眼睛。
只见那双眼睛的主人十分不满地推了一下他的手臂。
嚷嚷道:“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好不容易熬了一宿整理好的证词,就这么被你烧了……下次给点提示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