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青牛他们初入康乐村遭遇重挫的同一天,
数千里外,雄据吴越腹地的国都浔昌,高大森严的皇城内闱,一道急促的密信递到了面有疲态的吴王手中,这个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帝王将密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连刚才侍奉身侧十分受宠的曼妙宠妃都不敢上前打扰,心想“难道休战不过三年的武周又进犯边镇了?”
半个时辰后,勤政殿西北一处戒备森严的小院里,数位神秘男子步履匆忙,齐齐走入院北不起眼的屋子,侍卫将屋门紧闭,随即便飞身遁入四周不见踪影。
“参见吴王!”屋里一共五个人,四人分列两侧朝凤椅上仔细端详信笺的人躬身行礼,吴越国有此尊贵的正是方才收到密信的吴王本人。
“深夜召集各位来,是有要事与各位肱骨商量。国师,信你已经看了,与各位说说吧。”
四人中样貌斯文身着青竹绣服的中年男人略略颔首,对着另三位年纪略长的当朝大员说道,“冯相、两位国公,各位都是跟随吴王多年的肱骨老臣,也是德政院、军机府的主事,吴王召集各位深夜入宫,是因为就在刚刚,宫外突然送入一封伏羲密令,信中所言简短但内容惊人,因此要与各位商议一番!”
听到伏羲密令几个字,三位须发花白的老臣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显然这个东西非比寻常。
“伏羲密令?是否辨明了真伪?据老夫所知,自吴王当政以来本朝还没收到过这传说中的密令,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不谨慎核查。”德政院主事、两朝丞相冯玉堂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冯相不必怀疑,本王已经用先王传下的灵宝玉玺测过了,确定无疑。”
“既然是真的,那当按照历代先王所说,无条件执行伏羲令旨意,只是不知信中写的是什么?”
吴王并不急于回答国公的话,而是示意几位坐下,稍安勿躁,顿了片刻后见几位老臣急切的情绪略略平复,才不急不缓地向几位肱骨问道,
“诸位对我人族的历史知道多少?”
“回陛下,老臣自诩对史料杂记有些研究,要说起人族历史,《王朝史》《太史公记》等正史有详细记载,大陆上最早的王朝建立可以追溯到三千七百年前的皇秦,而野史传说诸如《荒海异志》《遗州异闻录》所说,人族发源可追本溯源至万年以前的伏羲创世,以老臣的愚见,人族确应该有万年乃至更久的历史,只不过更早时文明初始,蒙昧无知,没有给后人留下可供考古的遗迹罢了。”
“卫国公说的不错,传说创世先父伏羲于混沌乱世开拓光明,以身躯筑天地山海,以血肉发人族启蒙,文明创立,后嗣延绵,才有了我辈如今的盛世天地,因此,伏羲被世人尊为人祖,视为开创族群的神明供奉至今。”
“两位国公说的都不错,这人祖伏羲的传说,休说我等朗朗上口了,就连寻常百姓家的稚子幼童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但传说毕竟是传说,从未有人信过,也从未有人查实过。”
“陛下,以老臣愚见,人族王朝发源于三千七百年前的皇秦是有据可考的,再往前族群蒙昧数千年也在常理之中,只是伏羲创世的传言嘛......恕老臣直言,这种亘古传说多半是古人神话杜撰的产物,今人就没有当真的。”
“唉~就在今日以前,我与你们的想法也别无二致,但就在刚刚收到密令的一刹那,我才知道,那传说中的神话竟然所言非虚!”
七日后,樟南边地百越村,
三个本地行脚商人打扮的少年男女走在村头的土路上,为首的男子皮肤黝黑相貌平平,但从结实的胸肌和臂膀能看得出平时没少为生活奔劳。
沿途遇上的村民见到面生的人,都不怎么搭理这几个年轻的商贩,反倒是村里的孩子们丝毫不怕生,八九个十岁上下的娃娃把三人前后围的团团转,喊着要糖吃。
“来来来,每人都有哟,小娃娃们,到姐姐这儿来拿~咯咯咯”两个姐妹打扮的姑娘笑呵呵地与这群孩子打成一片,浑然不顾在推车上笨手笨脚做着糖画的黝黑少年,这人就是前几日还在扶马镇休整的方青牛,两个平民姑娘打扮的就是容貌倾城的登云姐妹花慕容雪吟和欧阳玉,为了不招人瞩目,两个爱美的姑娘极不情愿地在俏脸上做了些手脚,欧阳玉的脸上多了些许暗斑,而慕容雪吟在方青牛的“建议”下嘴角长出一个乍眼的痦子,再加上刻意不加梳理的头发,平日里飞在云端的凤凰就这样变成了村头下蛋的母鸡,连谢玖铭初看都没认得出来。
百越村在康乐村西北三十里,与康乐村一样,也是扶马镇辖管的几个大村之一,光在籍的庄户就有百三十户,往来的小商小贩和衙门官差是比较多的,因此像方青牛他们三人虽然脸生,但也并未引起村民太多关注,反倒是两个高门显贵出身的小姐,第一次乔装平民在这异域乡村行商贩物,新鲜的合不拢嘴,先前担心的演技拙劣被人识破,现在看起来完全进入了角色,一点没有刻意装相的破绽。
“我说,两位师姐,赶紧办正事儿行不?这糖画比剑诀难上何止百倍,小弟的风轮都踩冒烟儿了~”传音入密,方青牛对两个玩心大发的少女无奈哀求。
“噗嗤~活该~”慕容雪吟轻骂道,自从康乐村突围后,她对方青牛的印象有所改观,从山门南下樟州以来,自己亲身与这个外表质朴的少年相处下来,觉得他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是那种有别于豪门公子的气质,低调、内敛、沉稳、老练、进退有据,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再加上欧阳玉平日里看他的眼神,作为闺蜜的她早就察觉到了其中的暧昧,心里常常有说不出来的滋味,“臭小子,施了什么魔法,竟然让玉儿都...哼...”,虽说感官上已经没那么差,但每每想起两年前他对自己的轻薄,心里那个羞愤和气恼总不打一处来,这次百越村的任务刚好与他同行,也乐得见他手忙脚乱疲于应付的窘态...
“呵呵呵,雪吟别闹了,方师弟说的不错任务为重,咱们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呜呜~玉儿你怎么总帮他~你见色忘友~哼哼~”
“臭雪吟,讨打~”又是一阵疯闹,这一路上类似的事情就没少过,方青牛也懒得搭理,继续踩他的风轮,娃娃们一个个黑乎乎的小手都快把他的糖盒子打翻了。
早在一周前的扶马镇慕容家私宅,谢玖铭对接下来的行动就重新做了安排:
重伤的杜俊被送往州府暂避,不再参与后续的行动;而伤势较轻的齐奋、薛长卿、吴文卓被分别派往其余几个发生婴儿失窃案的村庄收集情报;伤势较重的谢玖铭、徐锦山因行动不便,暂留扶马镇负责联络策应;剩下唯三全无损伤的方青牛和两个姑娘单独组成潜伏小队,前往近期婴儿频繁失踪的百越村调查情况。
“师叔,如此安排恐失妥当!”薛长卿罕见地当面反驳师门长辈的命令。
“哦?哪里不妥?”
“为什么欧阳师姐、雪吟师妹与方师弟单独行动?既然百越村近来盗童案最为猖獗,那理应由实力最强的人去,以方师弟区区四境入境的实力,哼哼~恐怕力有未逮吧。”
“你的意思是,应该让你与雪吟同行才最妥当?”谢玖铭面有不悦,薛家这个嫡子确实资质出众不假,但一直对慕容家的小姐心思不纯,这事情在登云山上早就沸沸扬扬了,如今又质疑自己的安排,谢玖铭自诩一向办事公允,于是决定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那我就破例一次,跟你说说我为何如此安排!百越村盗童频发,村子里的百姓近期对外村的人必然十分戒备,这次任务我们又要力求在不惊动那幕后黑手的情况下实现潜伏,就必然需要借宿在村民家中,如今我们这些人除了青牛、雪吟、小玉三人谁不是身负刀伤?你薛长卿难不成带着绷带去乔装潜伏?你以为这百越村的百姓、幕后的黑手都是傻子不成?哼~”
谢玖铭罕见地大声呵斥,一屋子弟子竟然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毕竟二代师叔又是六境瓶颈的强者若是真发起飙来,在场谁也没好果子吃。
“哼哼!要说实力够不够,方青牛独自斩断的这支断臂就是证明!”
“嘭!”一个白惨惨的断肢重重摔在众人面前,除了已经知情的几人外,剩下薛长卿、徐锦山、吴文卓三个无不惊讶的合不拢嘴,任谁也明白这支断手的份量,此后纵使一百个不情愿,也再不敢对谢玖铭放肆。
当晚,百越村的日头早早落下,
家家户户的大人早早呼唤自家的孩子回屋,随后纷纷大门紧闭,先前还热闹非凡的村庄,如今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屋外土路上全无一人,十分反常。
“七婶儿,叨扰了~”村东头一间不起眼的民房里,方青牛三人正与一个年近三十的村妇同桌吃着简单的晚饭,旁边一个十岁的少年饶有兴致地拨弄着方青牛的小货车,昏黄的灯光将简陋的厅堂照的忽明忽暗,将屋外寂静无声的黑暗堪堪驱散。
“呵呵呵,客气什么,你们不嫌弃我这屋子简陋就好。哎......喜子命不好生在我肚子里,他爹早年死在山里,我一个寡妇给他拉扯到这么大也只能勉强糊口罢了,吃的穿的不少都是村里亲眷接济的,他今日回来说村头有心善的哥哥姐姐给他好吃的糖画,这孩子是个会感恩的,听说你们晚上要找地方歇脚,问我的意思,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呵呵呵。”
“是啊,我们外地行商过来,原打算是在村里营生的民宿落脚的,但问了几处都不接待,幸好喜子和七婶儿收留,不然我们就要露宿村头咯~”方青牛与村妇聊的热络,一旁两个大小姐扑闪着大眼睛,一句嘴也插不上,看来方师弟还有一项她们没有的本事,就是擅长于平民百姓打交道,这平易亲近的感觉,两个出身高贵的豪门小姐是如何也学不来的。
“对了,七婶儿,我看村子里有些古怪,天才不到傍晚为什么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锁不出呢,还有那几户经营民宿的大叔大婶,见了我们几个立刻神色严肃催我们走开,我们兄妹三人难道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让村里的人起了敌意不成?”
“唉~不是不是,你是不知道啊,我们村半个月前开始陆续发生怪事,夜里总有幼童失踪被盗,官府已经派人查访过好几次了,但孩子走失的事情始终没有杜绝,现在家家户户晚上都不敢开门,大人都得搂着自己家的娃睡才踏实,说来也真是吓死人了!”
“可是,我看白天孩子们挺多的,围着我的货车嬉笑打闹,也不像是十分恐慌的样子呀?”
“你看到的都是喜子这样十岁上的大孩子吧,要说这事情蹊跷的很,从失窃的第一个孩子到现在,村里已经有七八户人家被盗了,被盗的孩子还都是年岁不超六岁的稚子或婴儿,大一些的反倒平安无事,哝,隔壁红嫂家里新生的娃就是七天前的夜里丢的,哎...一家人哭的那叫可怜呐...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心肝的人贩子,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