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堂主,今天是议事?还是帮主下令?”魏三山先一步站了出来,
“既然召集各位来,那就是商议。不过上次商议不欢而散,这一次为免个人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帮派之上,如果议不出结果,那我就不得不遵帮规投票议决,不得再行拖延。”
颜若开确实是擅长权术的好手,风雷堂13名长老,7个是他的人,所谓帮规投票议决,也没有陈樱周旋的余地。
“如果,我不嫁呢?”面沉如水的陈樱,此刻漠然发问,
“你虽然贵为副堂主,又是老堂主嫡女,但帮派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你恣意妄为,今天无论如何要议定这件事,你若不尊决议,就休怪我将你逐出仁义堂!”
“什么?”
“你说什么?”
“帮主,你......”
满座俱惊,没人想到他竟然当众说出这么重的话,以前一口一个“阿樱”,对她的要求几乎不加驳斥,怎么现在竟然毫无遮掩,直言就要把她逐出仁义堂,她父亲亲手创立的仁义堂!
“好,那就不要拖延时间了,我陈樱现在就答复你,我不会嫁给周楚南这个畜生,直接开始帮规议决吧。”陈樱对颜若开最后的试探结束了,她知道今天就是最终摊牌的时刻,她再也不会像上次一样,对她这个师兄抱有半点期望,也不会再去扯些无用的道理,她知道权力面前没有公平,想要公平就要手握权柄。
“陈樱,你既然这样不识大体,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
“军师,宣读帮规议决规则。”
“是!各位长老,本次总堂议事不决,遵帮主令启动帮规议决规程。”
“所谓帮规议决,指的是总堂重大议题不能决断时,或涉及长老个人利益不能决断时,可以由堂主、副堂主或三名以上长老联名发起投票议决,由风雷堂长老过半数投票同意视为议决有效,现包括两位堂主在内仁义堂13名长老系数到齐,需得到过半数即7名以上长老投票同意方为有效,议决有效事项必须尊令执行,违令者无论堂主、长老均重责不贷,轻则削去职务,中则逐出仁义堂,重则全堂追杀不止。”
方百棠一口气讲完帮规议决的规程,众位长老都面色凝重,方青牛也觉得有些骇然,
这相当于是强制手段了,一旦众人议定的事,哪怕是堂主也改变不了,可以看作是仁义堂最高效力的决议了。
“好!既然陈副帮主一意孤行,那么今天就由大家投票议定吧。”颜若开猛地起身,身着华服的他此刻全身爆发一股强大威压,一双虎目环视全场,竟然没几个人敢与他对视。
“哈哈哈哈哈,来!诸位长老,赞同陈副帮主出嫁,我仁义堂与漕帮联姻联盟,成就焦州第一大势力的,举起右臂!”
“李忠新,好!”
“杜骏、李济舟,嗯好!”
“四娘,不错!”
“钱大海?”扫视到钱大海,只见他举起到一半的手又犹豫的往下落,一双眼睛不住的偷瞄身旁的方青牛,见方青牛微笑着不为所动,自己就更纠结了。
“钱大海!”颜若开一双虎眼怒视着他,直把他吓得浑身哆嗦,右臂颤抖着缓缓举起。
“钱大海1票,还有我颜某人1票,嗯已经6票了。”
目光扫过齐界他们几个毫不停留,他根本不指望这几个陈家老人的票,这几个混账他迟早要一个个捏死,以解他心头多年愤恨。
最后看向末席的方青牛,这小子是他自己都拿捏不准的变数,但自己招他入门,又给了他金钱和权柄,按理说应该会倒向自己才对。
“方兄弟?同意的话请举起右臂。”
方青牛微笑不语,一点要举手的意思都没有。
“方长老是反对颜某人的提议?”这句话语调转冷,尾音拉的很长,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颜堂主,在下谈不上反对,只是不赞同罢了!”方青牛毫不畏惧的回应威胁。
“哼~~”颜若开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小子也进了他未来不久就要实施的报复名单。
看了全场一圈,已经6票在手,最后目光转回上手边的方百棠,这个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下属,“军师,可以举手了!”
哈哈哈,纵使陈樱能够施展手段获得方青牛的支持,但7票获胜仍然无可争议!
“军师?发什么愣。”
“嗯?!”
颜若开见自己左手边一席的方百棠迟迟不动,顿时不快。
“军师?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正是。”
“那便快说吧,投票事紧,不要耽搁了。”
心里把方百棠骂了个干净,这个混账在这个节骨眼上卖什么身段,平时故作高深装神弄鬼自己都懒得拆穿,现在这么紧迫的时候,还装世外高人,用完这一遭等自己坐稳堂主的位子,就让这个白纸扇有多远滚多远。
“两位堂主,诸位长老”方百棠起身拱手,缓缓走到场中,
“仁义堂以仁义立堂,纵横焦州四十余年,陈老堂主开创之功世人皆知。如今老堂主西去,仁义堂面临两强相逼岌岌可危,按照颜堂主所说嫁女联姻不外乎是一种委曲求全的办法,但漕帮周家一向势利阴险,周楚南是焦州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且不说把老堂主唯一的女儿嫁给这个纨绔子受一辈子苦是否对得住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就说这城下之盟,嫁女求和,以后我们仁义堂在焦州,在漕帮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颜堂主身为一帮之主,不想着联络百胜镖局抗衡两强,不想着凝聚本门弟兄齐心对敌,反倒想靠联姻讨一时的安逸,顺便剪除异己,这样的堂主我方百棠不认,这样的议题我也绝不同意!”
“哗...”方百棠的话句句都像云中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旁,引起一片惊诧,在场除了陈樱、方青牛面色不变,其余长老无人不震惊,无人不变色。
“你...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颜若开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脸,此时绝对比黑无常还要黑,是那种乌黑带紫的黑。
“哈哈哈哈哈哈”整个议事堂,颜若开一人仰天狂笑,“哎呀哎呀,方百棠啊方百棠,我千算万算倒没算到,你竟然投了陈樱这丫头了!你可知道背叛我颜某人的下场吗?”
虽说是笑着说的,但颜若开此时的表情比厉鬼也好不到哪去,斜视方百棠的眼神只让人觉得他是在看一个死人,巨大的威压直冲屋顶,浓烈的杀意把在场所有人笼罩其中,。
“咕噜~”最惨的还得是漩涡中心的方百棠,面对颜若开的凛冽杀意,纵使他早已有所准备,但身体本能的恐惧却难以压制,斗大的汗珠瞬间从脸颊、脖颈、后背透湿外衣,直到身边突然出现一只玉手扶住他的肩膀,才没有当场出丑。
“6票赞成7票反对,议题不通过,师兄难不成要当众杀人?”方百棠身侧扶住他的正是陈樱,一只手说是扶住他,不如说是撑住他,温热的内劲透过手心渡给浑身浸湿的方百棠,这才让他在刺骨的杀意中回过劲来。
既然已经撕去伪装,再犹犹豫豫恐怕就是陈樱想救,自己也没命消受,把心一横迎向颜若开的死亡凝视,“我方百棠自认算不上德行高卓,但还分得清江湖恩义,你和骆川河勾连密谋夺取副堂主权限虽然不光彩,但也是身在其位的利益相争,我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你的手段让我心寒,你不惜牺牲为你卖命的方长老和一众兄弟去演这场戏,也不在乎对你有恩的老堂主嫡女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公子终身受苦,你这个人太自私了,自私到没有一点人性和温度。”
“什么?与骆川河勾结?堂主,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下连李济舟、汪四娘都有些坐不住了,这短短的时间信息量太大,连一贯被视作堂主心腹的军师都跳反了,还爆出这样惊天的秘密。
“方百棠背信弃义,编造是非,是受陈樱指使意图抢夺堂主尊位,你们几个还信他?今天若果让他们成事,明天就是你们几个的死期。”
颜若开双拳紧握,暴起的青筋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别人跳反他是不怕的,但方百棠知道他许多秘密,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得死!
“既然颜堂主能发起帮规议决,那我陈樱今天也提一个议题。”见场面有失控风险,一旦颜若开暴起杀人,恐怕真的会让仁义堂顷刻覆灭,陈樱不再犹豫决定摊牌。
“颜堂主行事不端,导致本堂弟兄枉送性命,已经违背老堂主创立本门时仁义立派的初衷,我陈樱作为副堂主,正式提议对颜堂主予以武斗罢免,各位长老同意的请举起右臂。”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还有我。”
举手赞成的有裘千鹤、齐界、魏三山、徐国忠、方百棠、方青牛和陈樱自己,连钱大海和汪四娘都显得十分犹豫,但两人最终还是没有举手。
“好,7票赞成议决有效,依照规矩三天后在城北孤山,恭候颜堂主与诸位长老。”
陈樱转身就走,随行的长老和方百棠也都紧跟离开,留下颜若开一系人在屋子里战战兢兢。
所谓武斗就是长老会过半赞成就可以通过比武的形式挑战帮主尊位,而另一种文选则要求除帮主外所有长老一致同意才可以直接罢免帮主另选贤能,相比较而言似乎武斗的门槛更低,但是焦州江湖自从有这个规矩以来,就没有人能通过武斗换掉帮主的,因为几乎每个势力的话事人都同时是本门的武力最强者。
三天过的很快,
方青牛每天照例上朝阳峰练气,他的心境丝毫没有受到大战在即的干扰,
不过小柒就惨了,这三天客栈约见方青牛的人就没停过,贺小柒又不知道他每天起早贪黑到底去了哪里,只有每晚回来才能逮住她家这个不靠谱的公子使劲埋怨。
“公子,今天来求见的人比昨天还多,钱长老、齐长老、裘长老、金家二小姐......一天十几波人,我说不知道你去向,人家眼神都要把我吃了!你还要不要我活啦......”
“哦,没事儿,不用管他们。”
“哪能啊,我可听人说了,这两天三大帮都接了总堂的邀请,明天城北孤山见证两位堂主的武斗,按规矩副堂主可在本门内邀一位长老助战,不会是公子你吧!”
“呃...也许吧...”
方青牛摸了摸脑袋算是默认了,对贺小柒他不愿意隐瞒,这小姑娘与他相处了这么久,隐约让他看到了李玥儿的影子,一种异姓兄妹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寻常的主仆情分。
“啊!小柒不想你去冒险,呜呜呜~”见方青牛默认,又想到明天就是比斗的时候,她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呵呵呵,别哭。我问你呀,你希望谁胜?”看到小姑娘眼中带泪神情焦虑,方青牛反而面色轻松忍不住调侃一番。
“小柒...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
“呃...”
“颜堂主对小柒有收留活命的恩情,副堂主平日对我们这些杂役处的女孩又是极好的,公子更不必说,对小柒从来没有以主人自居,你们都是小柒的恩人,小柒不希望你们任何人有事......”
原本存着戏弄她的心思,但她一番朴素的话就像一个重重的拳头打在方青牛的心头,给了他清醒的一击,
“是啊!金钱、利益、权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在一个纯粹的姑娘眼中真的有这么重要么?正与邪,对与错,罪与罚,谁又能代表绝对的公义呢?”
无论颜若开在别人眼中是什么,但在贺小柒眼中,他就是救她性命,给她温饱的善人。
对与错,善与恶,永远只是相对存在的,世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和利益去评价对错,此刻的我又何尝不是陷入了这样的判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