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没敢在庙里睡,方青牛就缩在庙墙外靠着树林的角落里打盹,
他现在很确信老戴是不告而别了,而且老戴留下的“龛下一尺”就是给他的信号,
因为他相信老戴不会平白无故留下随身的葫芦,而且其他人也看不明白“龛下一尺”的含义。
一直等到天亮,没有陌生人再来破庙,
方青牛回酒肆取了一把铁锹回来,关起庙门在灵龛周围崛起了土,
这破庙地面没有铺砖,只是把泥土夯实了,用铁锹挖起来并不费力,
半个时辰不到,掘土一尺的方青牛就发现了一个粗糙的石盒,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老戴留给他的“乾坤”。
“好你个老戴,绕这么大一圈,还不如直说‘灵龛下面有个盒子,记得去挖’!”
方青牛嘴上卖乖,心里却很是期待,毕竟以老戴的本事,口中的乾坤之术总不会是江湖骗子糊弄人的花招把戏吧。
打开石盒,取出里面的物件,是一封信和一本无名的书!
方青牛将信撕开,照着信逐字读出来,
“取了我的信,说明你小子还不迂腐,再见时记得赔我酒葫芦,灌满陈酿!”
“说正事,有人来寻我算以前的旧账,所以不辞而别,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好,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年五载,我知道你小子的志向,所以手抄了一本《练气法》送你,记载了二阶‘吐纳’‘运气’两境的元气法门,以登云山通行秘籍为基础,并加入了我个人的注解,以便你自行修炼时克服阻碍。我不在时,练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不过告诫你一句,没有读书读出来的文圣,也不会有练功练出来的武君,实战磨砺才是真理,否则徒有境界虚名只会成为武修路上的累赘。”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足见戴长风嘴硬心软的个性,对待方青牛他是花了心思的。
文末,戴长风特别写了一段告诫的话“私授门派武学是大忌,我一个门派遗弃之人也不在乎多一桩罪名,但你如果有朝一日上山拜师,切记不可透露与我的关系,以免引火上身。大道致远,以你小子的资质,兴许也有我仰仗你庇佑的时候。”
方青牛手握着信,三两滴珠光落在纸间,润湿了小片,
伸手抹了抹眼角,将信折叠规整贴身藏好,又翻开无名书籍,开篇就是一幅“气脉图”!
所谓“气脉”在人体内并不生长真实的脏器管脉,武者一阶大成后体内是没有元气孕藏的,只能借助吐纳孕养的法门开阳顶吸天地元气入体,以独有的运功方法将微薄元气随血脉流通进行体内运转循环,长期养气逐渐巩固,形成并扩充自己的“气脉”。
二阶四境“吐纳”和五境“运气”都是吸纳外部元气为己用,且元气无法储存,每日运功所吸纳的元气在体内也会逐渐溃散,天赋强的人也难保留超过12个时辰。
而进入二阶六境“化海”则是一个明显的阶级跃迁,因为这一境的武者已经能在胸腹间开辟“气海”用以储存元气,使体内气息流动、归一自成闭环,这也就是方孝仁当初为什么说他受制于五境瓶颈,只有达到六境才能真正算得上踏入武修门槛的道理。
“老戴说得一点不错,对于我目前的境界来说,这书就是乾坤之术啊!”
方青牛粗看了一两页,就知道这书的价值了,武学修行的秘法一直都是掌权者统治天下的利器,这也就是为什么吴越国六州十三县却只有一个登云山的原因了,如果这《练气法》通印全国,不说人人都能练成,单就这千万百姓中有万分之一的人才修得二阶实力,都是一股足以动摇统治的力量。
正因为此,登云山正统武修才这样炙手可热,因为在别处江湖门派或者武修家族,几乎学不到练气的本事,即便这些零散的势力有练气之法,也几乎是只教嫡传子嗣,旁人没点机缘是学不到的。
取了信和书,方青牛将石盒重新埋进土里,又拿铁锹把土面夯实,
“既然老戴走了,看意思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再有半年就要比试,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方青牛很清楚,按照九叔的说法山上每年要下来开一次比试,用意是给新入山门的这些天之骄子多一点实战的机会,也给同龄的民间孩子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但多年来少有能走通这条路的,原因很简单,山上这帮孩子本身就多半是豪门之后,又加上登云山高手的教习,境界提升远超一般江湖儿女,所以方青牛很清楚这种差距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如果第一年不能击败山上这群人,第二年、第三年希望将越发渺茫。
方青牛把《练气法》贴上藏好,他那日与花豹搏命之下,内劲功夫得以领悟贯通,康复后体内经脉凝实,比一般的二境武者都要强上几分。
跟着戴长风三个月日夜修行,抚云掌和担水步法也算用的醇熟,戴长风虽表面不夸奖,但心里也对这个少年高看了何止一眼,所谓资质出众,无非是三分悟性、七分勤勉,这少年悟性不输世家子,勤勉不输武痴,除了缺好师傅和资材功法,其余实在挑不出毛病。
以老戴前些日子的话来判断,方青牛目前已经算是三境“铁骨”小成的武者(境界内细分:入境、小成、大成、瓶颈四个层次),对着宝贝似的《练气法》,方青牛忍不住每日翻看,他感到肉体上的练习已经难以给他带来实力的飞跃,窥探天地元气锋锐成了他朝思暮想的目标。
“书中说,每日晨起静心养神,无念无意无我,开天灵阳顶沟通天地,以人为壶引元气自然入体,催诀汇聚如溪,周身行走贯通五体,周天往复方为有效......练了七八日,一点元气的感应都没有......”连日的勤加练习,没有带来半点回应,几天下来踌躇满志的少年也难免沮丧焦虑,他又哪里知道,一阶炼体向二阶气感的阶级突破难度远超小境界,他激发内劲尚且经历了一轮生死,更何况更加玄妙的元气参悟。
况且以他目前三境仅仅小成的境界,就算是把蒲团都坐枯朽了,也未必能引的一丝天地元气入体。
“这样不是个办法,得寻个同道中人问问才是!”
方青牛把练气法合上贴身藏好,和王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往东街去了,
苦荷镇人口逾万,方青牛在这里呆了半年已经对这大小街巷摸得清清楚楚,
镇子上除了经营各色生意的铺子,剩余最多的就是世俗武馆,里面的拳脚师傅都是挂牌收徒的,靠着一点江湖名声收学费,多少都有些看家的本事,
一条东街上排了不下十家武馆,取名有一半和登云山沾边,靠蹭这个扛鼎大派的名声,吸引来求艺的外乡人。
“喂,这位小兄弟,是来拜师求艺的吗?”刚踏入街口,热情的招呼声就迎了上来。
“额...嗯,我来看看,这位大哥有什么事吗?”方青牛知道来人的意思,这半年来自己来逛过几次,酒肆里也常有拳师和求艺的人聊起东街的事,这个人九成九是哪个武馆的掮客,专给武馆带人抽取返利,且听他说说也无妨。
“小兄弟不必慌张,我年长你几岁,愿意的话叫我达哥就好,刚看你在这街口四处张望,如果是想寻个武艺高强的师门投奔,找我最合适不过,这整条东街就没有我不熟的拳馆武师。”这叫张达的年轻人,说话间神色飞扬,很有感染力,方青牛也不戳穿,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练功不顺,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思来撞运气的,跟着这个年轻人逛逛也没什么不好。
“达哥,那就有劳你了,我爹让我来东街拜师练武,正愁不知如何选择呢?”
“哎呀,那你可问对人咯”张达说罢拉着方青牛滔滔不绝起来,
“这东街署名的武馆有十三家,你看街头的这两家已经传承百年有余,其他的少则也有三十余年,当然实力强弱也不必然与开馆年限相关,但传承的久的武馆必然有它压箱底的绝学手段,否则也不可能在这百余年间屹立不倒了,毕竟每年除了来此求艺的人络绎不绝以外,来此处踢馆、开馆的人也是多不可数啊!”
“那这十三家武馆可有强弱之分吗,我该如何选择呢?”方青牛装傻充愣的本事还是不错的,一双傻里傻气的眼神把张达骗的,就以为这单要做成了,说的更来劲了。
“哈哈哈,小兄弟莫急,这十三家武馆论起座次的话,为首的当属铁山、流云两家武馆,其次是杨家拳馆、拙意馆,剩下的武馆无论规模、实力都要逊于这四家,所以不建议你投靠。”
“达哥,那其余的我便不看了,铁山、流云两家我如何能进得去?”方青牛顺着话茬接下去,把问题抛回给青年。
见少年上钩,张达心里大喜,半个月没进项,眼见就要开单了。
“唉!小兄弟有所不知,这铁山和流云武馆虽然是百年传承的大馆,但近年来就不再公开招收弟子了,如不是大人物持信推荐,寻常人想入门是万万办不到的!”
“那我该怎么办呐,达哥你可得帮帮我。”
“嗯...铁山、流云两馆小兄弟怕是进不去,不如退而求其次,杨家拳馆的杨师傅一手拳脚功夫了得,但脾气着实是暴躁难处,我听说曾有没根基的弟子因触怒他而被废去功夫逐出武馆的,相比之下拙意馆馆主则好得多,论功夫不在这几家武馆馆主之下,而且爱徒如子,你若是能学到他三分功夫,今后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只是......”
张达面露愁容,一下子就拿住了求艺之人的迫切情绪。
“只是什么?达哥你快说,若是能拜师入门,小子我愿意倾囊相谢!”方青牛此时演戏演出瘾了,这表情幻化与声调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不瞒你说,拙意馆主钱师傅曾有言在先,开馆收徒不论出身贵贱,只看缘分深浅,无缘之人纵使千金买艺也拒不收录。所以,能不能收你入馆我拿不准,还得小兄弟你亲自去面见馆主,一观机缘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