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牛肉面端上桌,碗很大,但是每碗里面的牛肉却只有薄薄的三片,而且还是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薄片,简直到了细胞组织切片的级别,让食客们不得不感慨店老板的刀工出神入化。
回忆起前几天还和伍明明袁林他们嗦过的堆料满满的酸辣米粉,梁静波不由得感叹,贵有贵的道理,便宜有便宜的好处。
盯着碗里的那三片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牛肉面片,马祥瑞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伸出筷子轻轻一夹,一挑,那如蝉翼一般的透明牛肉片在他的筷子上陡然变大了三四倍。
他先将变大的牛肉片夹到乔恩碗里,又变大一片,夹给了梁静波。
“唉……凑合吃吧。”
眼睁睁看着他如同变戏法一般能将牛肉片变大,乔恩不由得推推鼻梁上的墨镜,问:
“你也是个五级吧?”
“本来是四级,后来研究所的领导觉得我这能力挺罕见的,硬是把我给划拉进五级里了。”马祥瑞一边埋头吃面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那你来这里报备了没有。”梁静波关切地问。
“报备了,但是那个姓纪的人不在,打电话也不接,我们兰州那边的管理员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让我办完我姑父的丧事就赶紧回去。”
乔恩也在一旁附和:“是得赶紧回去,据我所知兰州那边的五级现在就你一个吧?”
“是又怎么样,我连社区的法律培训都还没做呢。”
听到这个,梁静波连忙停止吃面放下筷子。
“你最好还是有个心理准备,那个时候我可是被区委书记摁在区委会,培训没结束根本不会放你回家。”
“我倒是想找他们做法律培训来着,但是没人管我——我们那个社区的书记前段时间带人排查通风口的时候,被检修无人机砸了脑袋,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出来。”
听到这个,梁静波干脆不吭声了,拿起筷子继续低头吃面条,乔恩接过话茬,好奇地问马祥瑞:
“你是怎么成能力者的,而且一开始就是四级起步。”
一说起这个,马祥瑞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表情抓狂地开始控诉:
“去年年初碰到一个坑爹的领导,让我给集团做党建宣传墙设计——LoGo要大,标题要大……总之,什么都要大!他就坐在我旁边指挥我改图,我改着改着图,突然发现手里的鼠标变大了三四倍。”
因为同样有过被领导逼着反复改图的痛苦经历,面对马祥瑞变成能力者的经历,梁静波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原来你这超能力是被领导给逼出来的……”
“但是被我变大的东西持续时间不长,也就两三个小时之后就会慢慢变回去。”说到这里,马祥瑞低头看着碗里被自己变大的牛肉片,“也就平时骗骗自己……真遇上事儿了,也不顶用。”
乔恩在一旁可是听得笑开了花:“什么都要大,那党建宣传墙怎么能贴得下来啊!”
“最后项目取消——那领导走路只顾低头刷手机,不小心撞货运机器人上去了。”
“这领导真是倒霉啊……”
“后来我就去了x联的起重机厂,给书记当助理,结果没干几天,书记心肌梗塞,住医院去了;然后人力资源部把我调到了塔机分厂,做品牌管理,做了没几天就被hR转岗。”
“怎么没干几天又转岗了?”
“给厂里拍宣传片,营销公司经理觉得自己得上镜,然后站在塔机下面讲话,我在旁边拍,不曾想他后面的行车违规操作,吊起的钢结构直接砸在了经理头上……”
听着马祥瑞絮絮叨叨的吐槽,梁静波和乔恩一起放下筷子,后者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这人,貌似……有点……克领导啊……
就在两人尴尬的时候,又有几个毫不相关的冲进店里,指着马祥瑞的鼻子骂他欺负老人,胳膊肘往外拐,一见马祥瑞摔筷子砸碗就进行道德绑架,骂他不尊敬长辈小肚鸡肠,为什么不能忍忍……就连乔恩拿出军代表的身份都压不住这些人闹事,最后还是店家叫来了区委会的一群肌肉男老墨网格员,才将这些无理取闹的人通通撵走。
这顿中午饭被折腾得压根没吃好,气得乔恩直爆粗口:
“他奶奶的……要是在以前,我早就上手去干了。”
因为有过之前被各种折腾的经历,梁静波反而淡定很多,半开玩笑说了乔恩一句:“你要是穿军装出来,说不定还能镇住他们。”
乔恩却有自己的理由:“既然是镇住了,有些事情就了解得不那么透彻了——要知道,足够大的权力,可以掩盖甚至颠覆一切真相。”
见社区区委会的人过来,马祥瑞也没个好脸色,对着这些老墨又开始跳脚,好在乔恩劝他见一下区委书记反映一下目前的情况,马祥瑞这才收住脾气。
到了区委会,社区一把手虽然忙得是焦头烂额,但还是抽出时间来了解具体情况,还把社区的领导班子一起都喊了过来——社区书记是个越南人,姓黎,副书记是个黎巴嫩人,下面的基层工作者几乎都是老外,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只有很少的几个中国人。
面对这种全国都罕见的情况,乔恩也有点懵,只能先听马祥瑞把情况说清楚,同时给某人发微信,要来了这个社区的基本情况信息。
“都是我姑家一帮子没出五服的所谓的亲戚,想趁我姑父死了,也把我姑气死他们好吃绝户。”一说到吃绝户,马祥瑞又不淡定了,开始拍桌子跳脚,“我过来给我姑撑腰,他们打我骂我甚至要杀了我,我一旦还手,就进行道德绑架,说我气量小为什么不能忍忍……还特么的口口声声嚷嚷着‘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姑现在被他们气得心脏病发作在家躺着,他们这就是想要她早点死啊!”
因为都在一个社区,又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黎书记对于这些人也是相当地无语:
“还有一个情况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他们要求把你姑父王希夷的遗体运回老家圣城安葬,不然就去市里省里反映情况,让政府重新选举社区的领导班子,还有宗教局的人在里面瞎掺和……”
乔恩简直被这些既脑残又无语的要求给气笑了:“你们社区可是个国际大都会,你是党员,他是黎巴嫩真主党,还有信仰拜火教的波斯人,阿拉伯人,哈瑞迪人,外加一群在化工厂上班的老墨……这些信仰不同的老外都还没闹事,为什么中国人开始闹?”
黎书记也是一副被气笑的表情:“按闹分配懂不懂啊?谁闹谁有理。”
正说着话呢,就有个网格员进来说社区的几个宗教代表过来找黎书记,黎书记刚想说自己太忙了不想见,乔恩连忙在一旁劝他:
“放那帮老棺材瓤子进来,看我不怼死他们。”
“这是我们社区的事儿,怎么能让你们军代表得罪人呢……”
“别忘了现在是战时,根本不用惯着他们。”
黎书记本来就被这几个老不死的天天甩脸色,见乔恩自告奋勇要当枪使,自然乐见其成。那几个白胡子老头一进会议室,乔恩就摆出一副很低的姿态,说自己是代表玉柴集团来的,很抱歉企业和政府无法提供让你们满意的服务,既然你们对王希夷的身后事有意见,不如这样,你们一人领一套防护服,回地面然后自己走着去圣地吧……
至于那个什么三教圣地耶路撒冷……很抱歉目前具体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一听说要去上地面,那几个老头连忙宣布自己有事先行撤退,连口茶水都不带喝的。乔恩也不客气,这些老头前脚走,后脚就端起茶水喝了个干净。
“这些货只会提出问题,装逼装格调,显得自己有多高大上,一遇到实际问题就束手无策——一群眼高手低的怂货。”
“你说他们怂吧,他们抱团闹事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带怂的。”说到这个,黎书记看了马祥瑞一眼,“之前各种闹事也就罢了……这次,他们是以你姑父的死煽动教民闹事,逼迫政府让渡部分社区权利。”
马祥瑞一脸无辜:“我姑父就是一个正儿八经搞科研的,他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啊!”
“那是作为至亲,有些事情你看不明白,或者说是忽视了。”黎书记同样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在你眼中,王希夷是你姑父,是玉柴集团的小型可控核聚变发电机总设计师,但是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圣裔家族的长房长子,要是不打仗,甚至可以继承他们国家的王位!”
“这个我倒是听我们厂长说过。”一直全程打酱油的梁静波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王总师三战之前就跑中国来搞科研,和一个中国翻译结婚……”
“那个翻译,就是我姑……”马祥瑞一脸生无可恋。
“那些老棺材瓤觉得你姑父娶她是玷污圣人血脉,如今人死了,又要闹死你姑分遗产——不仅闹你们,也闹我们,处理不好,就通过宗教局闹到省里,让区委会领导班子解散。”
听到这话,不仅仅是马祥瑞,一会议室的社区工作者全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此情此景,梁静波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上面不敢让这个社区的国人当一把手,因为这些人,是真会闹,也真能闹,一有风吹草动就闹……
好在社区里的低等级能力者要么是网格员,要么在厂里上班没时间跟着闹,不然可有黎书记受的。
见马祥瑞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乔恩笑着揶揄:“所谓的宗教信仰,都是算计。”
“对,你说得没错,什么狗屁宗教,都特么是幌子,都特么拉着架子等着吃绝户分遗产,分政府和厂里发下来的丧葬费,按闹分配……”
马祥瑞话糙理不糙——在赤裸裸的现实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被拿来当幌子,宗教也不例外。
另一边,乔恩话锋一转,把账算到了黎书记头上:
“黎书记,不解决你们社区的宗教问题,你们社区就别想干成任何事——你以为其他人不闹事就都是好人了?他们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面对军代表的质疑,黎书记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枉:“这个社区的各种宗教信仰非常复杂,我们已经尽力了,闹事的人总归是那一小撮。眼下这情况,不可能把他们再次搬到别的社区混居,只能慢慢做工作。”
一听黎书记说慢慢来,乔恩突然脸色一变火力全开,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黎书记,你忘了马克思是怎么定义宗教的了?最开始哪来的宗教啊,宗教是人的异化形式,宗教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归根结底,你们社区的宗教问题就是人的阶级问题,信教的可以压迫不信教的,你越是徐徐图之,越是会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当统治阶级骑在你头上——宗教,就是升阶的一条捷径!”
这堆话说得实在是太毒辣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全变成了大写的尴尬,黎书记听不下去,面子上更是挂不住,连忙起身说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既然他撵人,乔恩也不在区委会耽搁,起身告辞之后拉着梁静波和马祥瑞继续找个地方吃一顿——方才那顿拉面没吃几口就有人冲进来闹事,如今又在区委会的会议室狂怼那几个老头还有倒霉的黎书记,他人早就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