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恶龙在京津地区为非作歹,祸害一方,百姓被其袭扰得苦不堪言。有一天,大国师刘伯温路过此地,见恶龙肆意破坏稻田水坝,吞噬牛羊,为所欲为,于是开坛做法调兵遣将,苦战一番之后,将恶龙镇压在了深深的地底。
恶龙这一睡,就是一千五百多年。
某一天,恶龙被轰隆隆的声音给吵醒了——那是一个长长的圆柱形怪机器,顶着不断旋转的金属大圆盘,上面排列着一圈圈各种金属刀头。大圆盘一边发出巨大的噪音,一边将恶龙的老窝钻出了一个大洞。不等它反应过来,它就被人给揍了。
揍它的,是一个有着火红色长发和眼眸,手持长剑,一身石榴花色衣裙的女子——确切地说,是龙女,因为她的头上长着一对赤色的半透明鹿角。
刚被吵醒的恶龙被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被揍死了,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道士,将奄奄一息的恶龙收到了一面小小的青铜镜子中。
“就算它想不起自己是谁了,起码,这样还有救。”
说罢,道士就将封印着恶龙的镜子,随手摁进了洞边的一具尸体里。
梁静波,x工集团盾构机厂售后工程师,工号。
恶龙郁闷地坐在病床上,看着手里的长方形塑料小牌牌,上面有二维码和一张小小的照片——一个头发微卷的男青年,带着细细的黑框眼镜,有些文艺范,但是那身蓝色工作服实在是不好看。
颜色死难看的工作服已经被医院的护士穿在他身上了,黄色塑料安全帽就放在他旁边。
“你怎么还不走啊。”见他还坐在病床上看着工号牌发呆,护士小姐姐不耐烦地催促一句。
恶龙这才意识到,现在,自己也变成了人类。
之前还天天以折腾人类为乐,这下可好,自己被那道士给封印之后摁在个死人身体里,然后被一群人类抬到了医院,当成受伤的病号处理。
“我能去哪儿啊……”他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要么回家,要么上班!”护士小姐姐冲他哼了一声,然后对着来查房的大夫说,“你看看,这人果然是被砸坏了脑袋,失忆了。”
“还是让他厂里面的人过来把人领走吧。”大夫无奈地说。
没过多久,病房里挤进来了一群同样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人,恶龙这才看清楚了,那深蓝色工作服上的口袋拉链居然也是亮黄色,这配色真的是要多丑有多丑。
“梁!还记得我吗?我是伊万!”
眼看其中一个大个子要向自己扑来,恶龙连滚带爬地闪开。
哪里来的色目人?!
再一打量,好家伙,这堆人里两个色目人,一个胡人。
“梁工你真不记得我们了啊,你前几天还教我用机器人呢……”
“齐工和马工,他们都没抢救过来,还有几个中铁五局的……”
“梁工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们都以为你也救不过来了……”
恶龙整个人干脆缩在床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对着自己七嘴八舌要扑向自己,这时,一个领头的中年大叔连忙站出来拦住了这些情绪激动的家伙。
“哎哎哎你们别闹了,你们没听见大夫刚刚说的吗,梁工他脑袋受伤之后失忆了!现在别说咱们,可能连他儿子他都不记得了!”
恶龙再次震惊坏了——我怎么还有个儿子?!
“你、你们谁是……”他缩在床脚,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是你的同事啊!”中年大叔说。
恶龙勉强搞明白了,自己被道士给摁在一个死人身体里,而那个死人,之前是有着一堆名叫“同事”的家伙。
同事……同事是个啥?
见他还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中年大叔叹了一口气,
“梁工失忆了,咱们……和他慢慢说。”
然后,中年大叔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恶龙听不明白的词——大叔是这个售后服务小组的组长,焊工曹理平;刚刚那个虎背熊腰想和他搂搂抱抱的是来自俄罗斯的钳工,约瑟夫·伊万诺维奇;两个七嘴八舌的年轻人是机修工伍明明和实习生杜小雷;此外还有来自巴基斯坦的电工穆罕默德·阿里,和来自德国的钳工,卡尔·舒尔茨。
“那么……我……是谁……”恶龙被这一连串听不懂的词汇搞得有些懵,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工号牌上这都不写着么。”曹理平指了指他手里攥着的塑料小牌牌。
恶龙拿起工号牌,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照片和名字。
“梁静波……x工集团盾构机厂售后工程师……工号……”
盾构机……盾构机是个啥?售后工程师又是啥?
好在眼前这群人没有七嘴八舌闹腾,恶龙总算勉强冷静下来——自己在地下沉睡了那么久,人类的变化发展肯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自己这些所谓的“同事”。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当然是来接你去上班啊!”
说罢,曹理平几步上前,一把将他从病床上拉起,另外一边,阿里拿起了他的安全帽,往他脑袋顶上一戴,顺手拍了两下:
“赶快恢复记忆,哈比比,你还得教我用机器人呢!”
于是乎,恶龙——现在应该叫梁静波梁工程师,办完出院手续后,被同事们连拉带拽,离开了医院。
可是出了医院,并没有看见预想中的阳光蓝天和白云——医院大门是开在一条长长的环形封闭街道上,两边都是门面和各种出入口,为了视觉上不那么压抑,整条封闭街道是明亮的白色,墙上还装饰着金色的波浪状线条,差不多四五米高,十来米宽,顶上嵌着的一排排照明灯把人照得有些睁不开眼。恶龙懵懵懂懂地跟着自己的同事们穿过一个又一个出入口,最终,抵达到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垂直洞穴边上。
说是洞穴,其实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福建土楼被嵌入地底,直径近百米,从上到下少说有百十层楼那么高。整个大洞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洞的顶部是一片巨大的LEd屏,模拟着蓝天白云的视频图像,还有若干大大小小的无人机在洞穴中来回穿梭,洞穴周围围着一圈玻璃护栏,上面点缀着绿色的植物和花卉,下面是伸出去老远的防掉网。
看着眼前这一幕,恶龙——应该是梁工梁静波,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这……还是我的窝么……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错愕,曹理平连忙在一旁跟他解释:
“这是咱们x市的核心区,也叫核心一区,都是些商场饭店门面啥的,平时大家都来这里买买东西逛逛街,也相当于以前的市中心。”
梁静波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衣服穿戴也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都是长发束冠,宽袍大袖,荆钗布衣,现在短发长发都有,也没人束冠盘头了,衣服以紧身贴身的居多,还有的人脚底下踩着带轮子的滑板,在人群中飞快穿梭。
“怎么还有……外国人……”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高鼻深目的色目人。
“打仗的时候,咱们国家收了一批国际难民,差不多一个亿吧。”曹理平一副稀松平常的口吻,“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收的全部都是有技术的,比如咱们组的那仨,那些个吸毒的搞LGbt搞邪教的一个都不要。”
邪教他明白是啥,但是吸毒是啥?搞LGbt又是啥?
不等他搞明白,人又被拽到一个玻璃房子里。看他一副啥都不懂的表情,曹理平又耐心地给他解释一句:
“这是电梯。”
说罢,他摁了一个金属按钮,电梯开始飞速下降,梁静波隔着玻璃,看着无数灯火如流星般从眼前划过,头顶的那片虚假的天空越来越远。
原来……人类生活在了地底啊……
就在梁静波想明白这个问题的同时,电梯稳稳地停在了洞穴第一层,这里是x市的交通枢纽之一,有着四通发达的地铁网络,可以通往其他地下城市和社区。
“咱们厂在工业四区,得坐地铁过去。”
梁静波又懵懵懂懂地被同事们拉上了一个叫地铁的长条状怪东西,怪东西里被塞了不少人,男男女女一个个都低着头,把玩着手里长方形的小镜子。怪东西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站了,抬头一看站名,就叫盾构机厂站。
“盾构机……到底是个啥啊……”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同事们推着他下了车,走下站台,通过入口的人脸识别闸机之后,进入到了盾构机厂内部。
这里同样是垂直的洞穴结构,区别是洞穴顶部是蜘蛛网般的网架,每个节点都悬挂着耀眼明亮的大灯,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太阳。整个盾构机厂的洞穴规模不比那个核心一区小,跨度甚至更大。
整个巨大的洞穴被划分成若干不同的区域,洞壁上同样是金属护栏,防掉网,照明灯,甚至还有数个延伸出来的大平台,平台上下同样挂着一圈大灯。厂里往来穿梭的,都是身穿深蓝色工作服,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忙碌工人,还有形状各异、大大小小的机器人在各条生产线间有条不紊地穿行,头顶,同样是运货无人机往来穿梭。
各种机器发出的轰鸣,金属切割声,焊接声……种种噪音吵得梁静波耳朵疼,他捂着耳朵左右一瞅,只见装配式支吊架、行车、金属廊桥和巨型机器上,悬挂着各种安全生产的大标语:
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来。
人人讲安全,个个会应急。
畅通生命通道,幸福伴你同行。
……
不等梁静波细看,他又被人拉进洞穴边的一个电梯,电梯升到3层就停了下来,他被人领进一条长长的白色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长方形大办公室,干干净净,铺着灰色地毯,红色花盆种着的绿萝点缀在各个工位之间,工位上的人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周围的墙上,是一排排工具架,还有靠墙放着的饮水机,墙上空白的地方贴着机械图纸和产品挂画。
“出院之后第一天上班,有啥不明白的,想不起来的,好好跟领导说。”
不等梁静波继续打量这大大的办公室,曹理平就领着他走到办公室尽头,那里是一个磨砂玻璃墙隔出的小单间,他轻轻敲了敲门,说了一句:
“刘部,我们回来了。”
“进来吧。”
曹理平拉开门,顺手把梁静波拽了进来。
“梁工,这是咱们领导,售后服务部的刘部长。”
一看眼前这人,梁静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眼前这领导,就是刘伯温的后人!就连长相都有八分像!
可这身材瘦高的刘伯温后人他根本打不过——刘部长正在像折纸片那样轻轻松松地折着手中的一大块高强度耐磨钢板,折完之后,拿起数字角度尺量了量。
“果然还是没有折弯机精度高。”
然后,他放下手里的钢板和角度尺,抬头对一脸懵逼的梁静波说:
“梁工你的情况我已经听医院那边说了,工作呢你先熟悉一下,不急,慢慢来。”
然后,他指了指梁静波手里攥着的工号牌:
“工号牌赶紧戴好,可千万别丢了,补办很麻烦的。”
“哦。”
梁静波呆滞地点点头,瞅了一眼刘部长胸前工号牌的佩戴位置,犹豫一下,还是打开工号牌后面的别针,将这块长方形塑料小牌牌别在了自己工作服的左胸口袋上。
见曹理平还有事,刘部就让他先走了,然后起身,领着梁静波来到靠墙的一个工位。
“这是你的工位,你之前一直坐这儿的。”
梁静波看了一眼工位上挂着的工位牌——盾构机售后服务部一组,梁静波,售后工程师。
他指了指面前桌上的黑色长方形镜子:“这……是什么?”
“电脑啊。”
“这个呢?”
“这是手机。”
“这个又是啥?”
“机器人控制手柄。”
看他啥都不懂,问这问那的,刘部无奈地叹气:
“你这失忆失得可够狠的。”
说罢,他把伊万招呼了过来。
“我这还有事,你带他去线上转一下。”
能徒手折钢板的刘伯温后人终于走了,现在出现在梁静波眼前的,就是那个在医院想跟他搂搂抱抱的大个子色目人——确切地说是俄罗斯人,约瑟夫·伊万诺维奇。
“梁,你真不记得我了么?”伊万一脸悲伤地看着他。
梁静波摇摇头——我不仅不记得你,我还是第一次认识你。
“你出事的前天晚上,还喊我去香格里拉喝酒……第二天你跟着齐工和马工去了现场,然后遇上了地震……”
“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想起来的!”
说罢,伊万拉着他出了办公室,穿过走廊,坐电梯又回到了第一层。沿着绿色的环氧地坪通道,走到了一个巨型金属机械的旁边。
“梁,你刚才一直问盾构机是啥,看,这就是!”
梁静波顺着伊万的手指,抬头望去,只见面前这大家伙少说有四五层楼那么高,顶端是一面巨大的金属圆盘,上面矩阵排列着一圈圈大大小小的金属锯齿,整个盾构机通体橘黄色,静静地躺在生产线的轨道上,如同一条巨型钢铁沙虫。
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橘黄色圆柱形工程机械,梁静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倒霉玩意儿吵醒的他!
伊万可不知道他和盾构机之间的过节,领着他走到盾构机的侧面,一边走一边介绍:
“xZbK型可变密度盾构机,模块化设计,刀头采用特种钢铸造,适应于不同地质条件下的工况,配备人工智能操作系统和北斗导航系统,换装了可控核聚变发电机,可以二十四小时无人化不间断连续作业,现在月球上用的也是这个型号。”
原来这倒霉玩意儿还被人类搞到月球上了啊,不知道会不会把嫦娥也给气得直跳脚。
梁静波还在胡思乱想呢,伊万已经领着他走到盾构机的后面来了,这里和盾构机外面的画风一点都不一样——圆柱形盾构机的后面,拖拽着长长的复杂金属结构,一排排的管线,还有一条履带在自动运行。十来个工人和机器人在周围忙碌,有的工人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
“这里是总装测试车间,盾构机的各个模块在这里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