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久到耳畔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雨声,彼此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好奇怪。
苏蔓蔓无措地往洞内靠了靠,离他稍微远一些,没话找话道:“殿下,你说外面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不知道。”
“这京师的雨说来就来,早上明明晴空万里,我们才决定出门。”
“哦。”
“殿下,你的属下会来寻我们吗?”
“噢!”
“天亮前,我一定要回白云寺。”
“嗯!”
与这样无趣的人,待在山洞中,绝对能憋死人。
曾经她也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不过迷幻林中那个少年郎,他无权无势,身体不便连动弹一下都困难。
所以,他靠她养活。
他不说话,她觉得闷了,依旧可以肆意冲着他说话。
与他说话,她也可以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无需顾忌什么。
现在眼前人是祈王殿下,她丝毫不敢放肆。
洞内又安静了一会。
她实在困乏,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将全身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眯,不一会,呼吸便清浅平稳了。
一直围拢在火堆旁的人,此时缓缓的转过身,神色专注地望着她。
山洞,两人一火堆,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啊。
曾经他与他,在迷幻林的山洞中生活了半年之久。
每当夜幕降临时,两人围拢在火堆旁,他如她一般,喋喋不休地讲一些事情。
他那个人,话实在是太多了。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对所有的东西都好奇。
触类旁通之下,他也知晓很多事情。
比如他小小年纪,知晓如何在迷幻林中与野兽为伍,如何活下去。
他那般厉害的生存能力,一度让自己怀疑过。
那个人是否从小生活在迷幻林,是那里的人。
体内的噬心毒隐隐要发作,夜墨捂住胸口,眸色依旧停留在苏蔓蔓的脸上。
迷幻林一别,他们五年未见。
这五年间,他时时会想起他。
想起他的笑声,想起她喋喋不休的那些话,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外界传言,他不近女色。
他确实对京师中那些莺莺燕燕不感兴趣。
他的内心深处,唯藏着那个对他没大没小的少年郎。
所以,他开始找他。
找那个人,给自己一个答案。
夜墨起身,来到苏蔓蔓跟前,低头,眼神更加仔细地打量她的脸。
他以为自己喜欢男子。
可最近,眼前这个人,为何总能引起他的注意。
甚至当他发现她深陷危机时,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与她一起坠入山崖。
他真是疯了。
他内心深处竟然有一种错觉。
苏蔓蔓,她是曾经那个少年郎。
他们身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说话的腔调、嗜睡的样子,一身厉害的轻功,均使得一手好鞭法……
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们都能引得他一颗心动荡。
他不自觉伸手,手指落在她额头的上空,隔空顺着她的鼻梁往下走……
迷幻林中,他视物不清,曾经的瞌睡虫为了验证自己是好人,拉着他的手,让他摸他的脸……
“本小爷长得风流倜傥,如此风姿俊朗的容貌,岂会是恶人?”他自夸的声音犹自在耳畔。
视物不清的他,听力与触感更加精准。
他摸过他的脸。
沿着他的鼻梁一路往下,顺着鼻翼末端,有一个仔细触摸才能发现的凹陷。
“那是小爷小时候摔倒,牙齿磕到嘴唇内,里面掉了一块肉,看不出,能摸到伤口。差一点毁容!”
他向他抱怨着,“我好几天没吃饭,更是掉了好几斤肉。”
仿佛是为了验证心中的那个猜测,他缓缓闭上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落到她的前额部,顺着鼻梁往下一点点往下滑。
手指一路往下,落在鼻翼处……
手指指尖宛若蜻蜓的翅膀,轻颤几下,然后停住了……
夜墨猛得睁开眼,望着熟睡的人儿脸,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
堂堂的祈王殿下,被人推崇之人,趁着一个姑娘睡着了,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他陡然收回了手,起身便要离去,谁知一只手比他的手更加得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睡得真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口齿喃喃道:“饿了吗?”
夜墨眸色一深,几乎是毫不迟疑,脱口而出道:“饿了。”
“别闹!”她又嘟囔着:“我睡醒了,给你掏鸟蛋吃。”
夜墨眼眸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声音发颤,开口道:“我不吃鸟蛋,我要吃烤鱼。”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她皱眉抱怨,甩开他的衣袖,翻一个身,“我冷了,火堆再添点柴。”
“好。”他答应了,却没有动,低声浅浅唤一声,“瞌睡虫。”
“嗯。”她也浅浅的应一声。
在他睡着时,困意完全吞噬着他的意识,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清醒后,毫无所知。
五年后,他……不,是她依旧如此啊!
一股狂喜涌上夜墨的心头,他低头,视线仔细地描绘着她精致的五官。
五年后,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的脖颈间,一条红线绳子特别醒目。
记得那时,虚无大师送了她一个玉蝉,她用一根红绳拴着,整日当宝贝一般挂着。
手指落在她的脖颈间,触碰到那根红绳,只要指尖轻轻一挑,便有了答案。
最终,他淡淡笑着,手指轻弹在她的额头。
他认人,不认玉蝉。
……
阳光透过山洞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树干燃烧后的灰烬味道。
山洞内,两人合衣睡在披风上,紧紧相拥在一起。
苏蔓蔓的手,肆无忌惮地搂着对方的腰,爬上他的胸前,揉了揉,又放到他的心口。
手心处的护心镜,散发出压制毒素的气息,隔着衣物,她摸了又摸,舒服地宛若偷腥的猫儿般,将脑袋往他的胸口也凑了凑。
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想继续睡一会。
洞外,雨停了,风停了,鸟儿站在枝头唱着欢快的歌。
苏蔓蔓幽幽转醒,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