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兮这次没有被脱去衣裳去掉发饰,坐在案牍前抄佛经的模样,闲散得仿佛还在猗兰院,而不是庄严肃穆的佛堂。
柳玉莹让佛堂门口守着的僧尼宫人都退下,才冷着脸走进去,道:“孟婉兮,你利用了我。”
“不知柳侧妃此话怎讲?”孟婉兮头也不抬,唇边噙着那点浅淡地笑意,手中笔如游龙行走,字体挺秀丰劲,颇有大家之范。
“魏付言是你的人,或者说,是你孟家的人。”柳玉莹也不过方想明白,迟疑着道:“那盏妾室茶,你根本不是非喝不可,魏付言不过写两行字的事,如何还要亲自到宁王府来盯着?是你要借机来慈宁宫见母后,装乖卖惨——”
“如此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啊。”孟婉兮接着抄她的经书,随意应道:“我既是宁王妃,是皇眷,本就有出入皇宫之权,如何非得借你们进宫请安的机会,才能来慈宁宫见你的母后呢?”
魏付言当然不是孟家的人,若她的父亲孟青山有结交朝臣的心思,如何还得威逼利诱才能让魏付言为她递交和离的诏书?只不过许以小利,让他多跑两趟宁王府,却是容易的。
“或许等我嫁给熠哥后,你才能有所图谋。”柳玉莹本就不解,为何太后让她一个侧妃喊母后,却听孟婉兮喊太后而不假以辞色,问道:“你既是宁王妃,那太后也是你的母后,如何口口声声只称太后?”
“因为太后只想认你当儿媳,不想认我呀。”孟婉兮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你觉着我是借机来找太后装怪卖惨,何不妨猜猜看,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柳玉莹看着她,思索片刻,犹疑道:“你真的肯和熠哥和离吗?”
孟婉兮终于抬眸看她一眼,也只一眼,又低下头抄经书,淡淡道:“怎么,至今还觉得我对王爷深情不悔吗?太后厌恶我,王爷厌倦我,陛下也因我长姐而责罚过我,不早日与王爷和离,难道还继续当京都的谈资吗?”
柳玉莹戒备地看着她,道:“若你与熠哥和离了,京都不会有男子敢续娶你的。”
孟婉兮叹了口气,艳羡地看了柳玉莹一眼,自嘲道:“你有娘家和太后的疼爱,得夫君欢心,年少风华,若非被我占了王妃的位置,你也不必屈居侧妃之位......”
“用不着你假惺惺。”柳玉莹也是高门贵女,如何真心想为人妾室,闻言忍不住瞪了孟婉兮一眼,道:“母后和熠哥都不肯你们和离,说这些是来挖苦我的吗?”
孟婉兮颇为惋惜地看着她,直看得柳玉莹汗毛倒竖,才遗憾道:“到底还是年轻啊,你竟看不懂太后和王爷的心思。”
柳玉莹皱眉:“什么意思?”
“太后今日本想借机罚我二十鞭,被她身边的刘嬷嬷劝下了,早恨不得我立刻与她的儿子和离,只是少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孟婉兮循循善诱,道:“至于王爷,他亲自对我说心悦你,若非礼部不肯,是要娶你为正妃的——这话想必你也听太后提起过。如今我主动求和离,他们不肯,一来,不想王爷背负喜新厌旧负心薄幸的名头,二来,缺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柳玉莹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你想做什么?”
孟婉兮终于放下了笔,笑得分外好看,软声道:“你猜,若是你一时不忿对宁王妃动手,太后会不会出于对你的疼爱,将这件事认下?”
柳玉莹只觉得她疯了,道:“母后认下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孟婉兮站起身,慢慢走到柳玉莹面前,将声音放得极低:“对她没有好处,可对你来说,却是唯一一次,能名正言顺成为宁王妃的机会。”
柳玉莹退后两步,警惕道:“你想利用我?”
孟婉兮轻笑:“谈不上利用,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成了,你是将来的宁王妃......输了,也在我身上出口恶气,不好吗?”
柳玉莹摇头,道:“这计划漏洞太多,也将我自己也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说不定熠哥还因此对你心生怜惜,于我风险太大,好处却太少。”
孟婉兮轻笑,凑到柳玉莹耳边,悄声道:“镇北将军孟鸿风,于昨日悄悄回京了。”
柳玉莹震惊地瞪大眼睛。
孟婉兮笑道:“你我各取所需,就看你是否愿意为了宁王妃之位,放手一搏了。”
说完,她转身走回案牍后,继续抄写她的佛经,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风轻云淡的对话。
柳玉莹站在原地,望着孟婉兮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孟婉兮跟前,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孟婉兮笑了,抬手招呼她凑近过来,吩咐道:“第一件事,想办法将消息传到养心殿,把陛下引到慈宁宫......”
———————————————————————————
慈宁宫殿外,萧熠看着赵太后,沉声道:“母后,您当年和儿臣说,孟婉兮是为了攀附皇权才算计儿臣。可如今儿臣娶了侧妃,她连王妃之位都不想要了。”
赵太后不自在地摸了下发髻,解释道:“她再喜欢攀龙附凤,也不过是个女人,权势的好处要等彻底失去了才知晓,可枕边人的冷待,却是顷刻就能知悉的。熠儿,你冷待孟氏多久了?”
萧熠闻言,眉宇间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沉默片刻后,方才回道:“当年之事,儿臣心中确有芥蒂,但儿臣从未想过与她和离。”
赵太后轻叹一声,很是疼惜地看着萧熠,道:“历朝历代,哪有王妃胆敢纵容属下,对自己的夫君下此毒手的?也就是你,才肯将此事轻轻揭过,孟氏该感激你才是,偏偏却如此不识好歹!”
萧熠想了想,还是代孟婉兮辩解道:“那护卫也被陈瑾打成重伤,只怕再不能习武,也算受到重惩了。”
“一个护卫的性命,如何能与我的皇儿相比?”赵太后还是生气,埋怨道:“若非你们二人的婚事关乎朝政大局,哀家真想就如她所愿,让珩儿赏她一纸和离诏书!还是卢国公家的玉莹好,温柔解意,模样也娇俏可人,不比孟家那两个一脸傲气的女儿强吗?因着她们姐妹两个,市井宫墙,都平添了多少事端。”
萧熠叹气,道:“孟婉兮旁的不说,对您还是有些孝心的。您发上那独山玉,若非她着人千辛万苦地寻来,哪知道世间还有如此至宝?”
赵太后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敢说,拿了她的东西来母后面前讨巧卖乖,这孝心可还带着刺呢!”
萧熠无奈道:“儿臣回头就命人跑一趟顺兴坊的琳琅阁,将孟婉兮给出去的铺子给赎回来,这玉就是儿臣献给母后的。”
赵太后轻哼一声,道:“只要她不再生出事端来,哀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吧?!。”
刘嬷嬷看着他们母子你来我往,还在唠些家常,心中记挂着赵太后晚间要出宫的事,犹豫着正要出言提醒,却见守着佛堂的两位尼姑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太后,出事了!\"两名尼姑急匆匆地闯入内殿,膝盖一软,当即跪倒在地,争相汇报方才发生的事。
\"柳侧妃与宁王妃发生口角,竟不顾佛门清净,动起手来——\"
\"柳侧妃挨了宁王妃几掌,一时愤怒,竟不知从哪里找来长鞭——\"
“贫尼只听得柳侧妃说要为王爷讨回公道,便听宁王妃闷哼一声,赶过去时,已经倒了下去——”
“宁王妃的衣裳都沁出血来,太后娘娘,快传召太医过来看看吧!\"
赵太后与萧熠皆面色大变,从座位上猛然站起,匆匆奔向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