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马车被留在了神武门外。
这次进宫要拜见的并非太后娘娘,而是皇帝的妃子,路小白便同王府卫队一起守着马车。
长长的宫道上,沈娉婷与孟婉兮都不说话,朝着栖梧宫缓缓前行。
沈嬷嬷和路轻轻各捧着一只锦盒,紧随其后。
按律,出入皇宫的命妇均要接受搜身检查,身边的婢女随从就连随身携带物品,也要经过严密查核。
孟婉兮的腰牌为皇室之人独有,虽可免了自己搜身,但沈娉婷等人却不能免除一道道查验,锦盒也被要求打开。
孟婉兮忍了一路,今日的岗哨远比平日多了几道,分明是宫中有人故意为难。
她眼见栖捂宫已经不远,终于绷着脸沉声道:“孟夫人乃内阁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孟青山之妻,也是一品诰命,更是淑妃娘娘和本王妃的生身母亲。今日我二人奉旨入宫,特来觐见淑妃娘娘,已被你们耽误了许多时辰,若是让淑妃娘娘知晓了,与陛下说上一说,不知届时陛下会怎么处置呢?”
内侍官有些为难,看了看孟婉兮,又看了看一身贵气容貌绝俗的沈娉婷,硬着头皮道:“小官见过王妃殿下,见过孟夫人。不是下官有意刁难,实在是职责在身,不得不查。”
孟婉兮冷笑,忍怒道:“查,当然准你们查!只是锦盒中乃稀世珍宝,若你们不慎磕了碰了,陛下一时震怒,别怪本王妃没提醒你们!”
内侍官陪着笑脸,屏退两个宫中嬷嬷,低头哈腰道:“那就不搜身了,咱家也没见过世面,就看看锦盒所带何物便是。”
孟婉兮冷冷道:“行,就给你们开开眼!轻儿,沈妈妈,把东西递过去。”
沈嬷嬷和路轻轻依照孟婉兮吩咐,也冷着脸将锦盒朝前递送,吓得那内侍官连连后退,口中只道:“您二位拿在手里就好,我们远远地看看便好,就远远地看一眼!”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锦盒终于打开,只见锦盒上头蒙着一层绛色勾花绸段,将珍宝盖得严严实实。
“这,”那内侍官面露难色,陪笑道:“王妃殿下,这这这,咱也看不见啊......”
“那你动手掀啊 !”孟婉兮忍了一路的怒气,杏眸圆睁,威严更甚。
那内侍官哪里还敢碰,只意思意思瞅了两眼,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为孟婉兮等人放了行。
孟婉兮等人刚走,便有两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分别往慈宁宫和养心殿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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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宫内,孟屏君经过一夜时间,终于退了药效,终于在临近巳时悠悠醒来。
她缓缓支起身子,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司琴,问道:“陛下昨日真的去孟府下旨了吗?”
司琴低垂着头,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昨日确实派人去孟府下旨,此刻应该已进入宫门,一会便能到栖梧宫了。\"
孟屏君闻言眉头微皱,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你还愣在此处作甚?还不速速前来伺候本宫梳妆!\"
“是!”司琴忙起身,叫外间候着的宫女走到里间来,伺候孟屏君梳洗打扮。
孟屏君看着上妆后不复憔悴的自己,终于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期冀来。
自入宫后,哪怕后来升了妃位,她在五年间,一次都不曾见过双亲。
按大虞律令,身为四妃之一的淑妃,她本该每年有两次见父母亲人的机会的。
一次是每年上巳节时,宫女可以在大同殿与亲人相见,后妃可在前一日会见亲人。
第二次是中秋宫宴的前一日,后宫妃嫔可与娘家女眷相见。
只是每年这两个时节,萧珩岳总要让她再等等,再忍忍。
萧珩岳一开始说,朝臣对他这个新登基的皇帝还不信任,屏儿二十未嫁一朝入选后宫,朝臣百官都盯着,再等等,等他帝位稳一点。
后来,萧珩岳说,孟大人刚被他倚重,在朝臣中的威望也不足,若是后宫女子与外戚牵扯过多,百官更会生疑,不如再等等,等四海平定。
第三年,萧珩岳愧疚地说,赵太后不喜后宫女子与前朝官员牵扯过多,禁了中秋节前后宫妃嫔会亲的礼制。
再后来,她病了,萧珩岳连理由都不必找了。
孟屏君梳洗用膳后,就命人将宫门全部打开,搬了软榻去门口等着,一会站一会坐,眼睛一直朝着宫道瞧。
没曾想,这一等,便等了许久,直到午时将近,才迎来了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娘!”孟屏君泪盈于睫,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屏儿!”沈娉婷迎上来轻轻抱住孟屏君,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好孩子,怎么这么瘦了!”
孟屏君伏在母亲的肩上,道:“屏儿好想娘亲!”
沈娉婷拍了拍孟屏君的肩膀,心头酸涩异常,道:“娘亲和爹爹也很想你。”
领路的宫人忍不住催促道:“娘娘,孟夫人未时前就得离宫,您看是不是——”
一旁的孟婉兮也跟着红了眼眶,闻言惊诧道:“怎么时间这么紧,入宫搜查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能否通融一二。”
那宫人道:“殿下见谅,栖梧宫离陛下的养心殿不过咫尺,命妇进宫都需如此。”
“屏儿今日能见见娘亲,已经十分知足了。”孟屏君拿帕子擦了擦泪,带着母亲和妹妹走进宫殿,几人亲亲热热地挤在一起。
沈娉婷一直细细端详孟屏君的脸,见她容颜消瘦,曾经亮如星辰的双眸也不似旧日光彩,还是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颤抖,道:“孩子,你一个人在宫中,一定受了不少苦。”
孟屏君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被突然闯入的宫女打断。
那宫女匆匆行至殿前禀道:\"娘娘,陛下快到了,您和夫人得准备接驾了。\"
孟屏君和母亲、妹妹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快——
她们一家女眷团聚,一国之君跟着凑什么热闹。
沈娉婷理了下孟屏君的发髻,笑道:\"既然陛下快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迎接圣驾吧。\"
孟屏君一行人来到门口等候,只见萧珩岳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大步往栖梧宫走来,气宇轩昂,不怒之威。
众人起身行礼,唯有孟屏君垂首站在一侧。
萧珩岳心中有异,急忙跨步向前将沈娉婷搀扶起来,温和地道:“孟夫人不必多礼,快快去里头坐下。”
沈娉婷和孟屏君对视一眼,见孟屏君微微摇头,便笑着道:“承蒙陛下开恩,让臣妇进宫拜见淑妃娘娘,只是宫廷禁地,实在不敢多留,带了几副钗环敬献娘娘,聊表臣妇心意便好。”
萧珩岳笑道:“朕本是担忧屏儿身子不爽利,处理完朝堂之事后便匆匆赶来探望一番。稍坐片刻,朕便要离去了。孟夫人不妨多逗留一会儿,留在宫中多陪陪屏儿。”
沈娉婷慈爱地看了眼孟屏君,还是不卑不亢地道:“多谢陛下,只是如今娘娘玉体欠安,更应当静心调养休息才是,臣妇便同王妃殿下先告退了。”
孟婉兮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孟屏君,见她轻轻点头,便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
沈嬷嬷和陆轻轻将锦盒呈递上前,因有萧珩岳在场,一时无人敢接。
萧珩岳走过去握住孟屏君的手,笑道:“朕旧日在陵川时,便曾见过孟府有诸多异宝,如今不知可否有幸沾屏儿的光,看看孟夫人送给屏儿的异宝。”
孟屏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时没成功,便也笑着道:“当年为了从陵川到京都,孟家的家财散尽过半,哪还有什么异宝。”
沈娉婷应道:“孟府就算不如旧日,但给娘娘的定然是府中最好的,不过些钗环首饰,陛下见见也无妨。”
萧珩岳抬手,这才有人上前接过锦盒,依着指令打开。
锦盒一开,果然未见珍宝全貌,已有淡淡光芒晕散开来,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个锦盒里,放着一对紫玉镯,两只镶嵌着同款玉石的马头鹿角金步摇,以及一条嵌有珍珠、紫玉石和青金石的鹿头金项链,金色的项链与紫色的玉石相互映衬,更显华丽尊贵。
沈娉婷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此乃我沈家传世珍宝,据说是东羌商人带入大虞,被我祖父费以万金所购,乃东羌某任皇后的首饰。”
萧珩岳凝视着眼前的宝物,点点头道:“果然非俗品,大虞难得一见。”
另一个锦盒,只装着一只雕刻繁复的白玉钗,九只形如引颈高歌的飞鸟尾羽聚在一处,有如两只手掌张开半握,剧中的飞鸟口中衔着一颗红玉珠,耀眼夺目。
在场诸人的目光都被那白玉钗吸引住了,就连孟屏君都难得露出惊艳之色。
萧珩岳站起身仔细端详,口中连连赞叹,问道:“这支玉钗巧夺天工,不知可有什么典故说法。”
沈娉婷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此宝世所罕见,乃臣妇意外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