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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等说话,梵迦也紧接着说了句,“穆莺在门口等你呢,她给你带路。”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我拿起毛巾,烦躁着胡乱擦了擦未吹干的头发。
我麻木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全是被他的话激起的戾气。
我拿着手机,一个键一个键的用力按着,「三叔,其实我可以随叫随到的,不用非得如此捏我命脉…」
手机那头的人看到这行字,想象到我是如何咬牙切齿的表情,拢了一天的眉峰松了松。
片刻,手机‘叮’的一声响,「再不来,菜要凉了。」
*
待我一打开门,便对上穆莺含笑的眼神。
她慵懒的靠在门廊内的红漆柱子上,双手环抱在身前,浓密的长发烫成了大卷,紧身黑衣包裹着傲人的身材。
飒飒冷风穿堂而过,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以前她的气质偏英气利落,现在英气中又带着一种妩媚,像一只活了千年的美艳女蛇妖。
你若被她的外貌所迷惑,那你就危险了。
我惊讶道:“莺子姐,你一直没走?”
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们一个个小兔子跑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都钻进屋里去了,所以只能在这等你了。”
“我不知道你一直等我…抱歉。”
她伸手过来,身上带着一股略带苦涩的香味,不似木质香调沉稳,却能让人清醒。
她接着我的亲昵下巴晃晃,眼里满是宠爱,“我家小如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咱们都是自家人,总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
这话让我突然联想到三叔昨晚说的那句,‘小姑娘长大了,倒是与人生分了’。
穆莺走在前面帮我带路,我恍然间发现这里和以往有很大的区别。
几年前,前殿和后宅夜晚间几乎不许开灯,用来照明的都是昏暗的蜡烛和纸灯笼。
梵迦也常待的几个地方,甚至连蜡烛都看不见,他喜欢在黑暗的地方生存,不需要任何光亮。
但对于喜光的我来说,每次来会觉得有些压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如今这边灯火通明,与山下的幽深形成鲜明的对比,连天边的月,都因这云顶之巅的仙境而黯淡。
可这抹光亮又有些清冷刺眼,它直白坦率地宣告着旧梦已醒,零零散散,难向人言的破碎过往,已经翻篇了。
我无意继续窥探新的篇章,却又好似被牵引一般,再次踏入了他的领域。
她将我带到餐厅,柳相在屋里不知道忙活着什么,里里外外一圈圈乱转。
见到我们过来,才终止了他的‘瞎忙活’。
梵迦也头发剪短了一些,立体的五官更加疏冷,皮肤白的毫无瑕疵,长指捏着熟悉的酒壶往杯里添酒。
这酒…
不是好女人日化店卖的么?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身旁的穆莺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别说,你这专供酒还挺难买!
那老板娘也是有趣,偏要给你留着,说什么都不卖给我呢!”
原来,梵迦也也会喝十五块一瓶的烧酒?
他冲我勾勾手,“来,一起尝尝你的最爱。”
他怎么知道是我的最爱?
我抬步走过去,面前是一张圆桌,不算很大,我挑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穆莺冲柳相一记飞眼,他们便勾肩搭背一起出去了。
梵迦也将琉璃酒盅放在圆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玉石圆盘桌面上轻轻一转,酒杯正好停到我面前,一滴未洒。
他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随后眉头紧紧皱着。
“小姑娘要喝这么辣的酒?”他问。
我淡笑着说,“小时候看我师父喝白酒,每喝一口都要呲牙咧嘴直打哆嗦,当时就想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长大了发现,这种直冲头顶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我将自己面前那杯一饮而尽,辣的闭上眼睛,随着食道火辣辣的,身上都跟着暖了起来。
我喜欢这种感觉,死而复生的感觉。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见对面的梵迦也睨着笑,目光堪堪落在我脸上,长指再次转动桌上的圆台。
这次停在面前的是一只玉质酒壶,其壶身由温润洁白的美玉雕琢而成,质地细腻,触手冰凉且温腻如脂。
他慢条斯理的说,“喝这个吧,小孩儿少喝酒,多吃些菜。”
我脸上一红,固执着小声说,“我已经长大了。”
不过不难发现,桌上确实都是我爱吃的,以前竟没发现他对我这么了解。
了解到…近期才爱吃的菜系都有…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三叔,你刚说师家要换香的事,可是真的?”
他依旧喝着烧酒,桌上的菜一口未动,“你先把晚饭好好吃完,然后再说这事。”
我只好不客气的埋头炫饭,毕竟今天在大雨里忙了一天耗尽了我所有体力。
梵迦也这橱子也不知道哪请的,每道都好吃的要命!
我一直打心眼里认为,自己的厨艺不错,毕竟我从几岁开始就研究做菜。
可在这几道我最拿手的菜面前,我竟然有些不自信了。
有道菜偏辣,我拿过桌上的酒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乳白色的质地看起来像是奶,入口的感觉尤其惊艳。
有奶的顺滑和醇香,有茉莉的清淡,还有蜂蜜和酒的融合,只是酒味几乎尝不出来,微乎其微。
见我露出惊讶的表情,梵迦也问,“喜欢这个?”
我点点头,“好好喝。”
“晚点让柳相给你再送些,不过别贪杯,喝多了也是要醉人的。”
“谢谢三叔。”
“我很显老?”
他把我问的一愣。
“小时候你叫就叫了,现在可以换个称呼。”
也是,的确不合适…
他长得无可挑剔,而且非常非常年轻,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年龄,但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可我总不能,梵迦也,梵迦也的叫吧?
用霍闲的话说,从小叫到大,现在想改口也难了。
我垂眸憋了半晌,问道:“那我该叫什么?”
“叫名字就行。”
“哦,好的。”
他突然话锋一转,“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说了四个字,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算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记得那次见面,我问他,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他说,当然。
我说,等您归山。
我放下筷子让自己显得郑重,故意扯过一抹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怎么不算呢?你现在不是回来了?
而我也还在青龙山,也算是等到了。”
以前的我,不喜欢这里的黑暗,现在又嫌弃这里太亮。
亮到我低着头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目光,能看清楚我每一个心虚的表情。
他整个人浸在灯光下,眼神染着酒气,却显得温柔起来。
“法王入殿的头几天…我好像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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