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梧璇回到营地的时候,初晴和车队的家臣们已经聚在了空地前,她不知道初晴为什么背着她先行离开,只是现在,她无心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久等了,大家。”
在众人的注视下,柳梧璇一路小跑进场,最后站定在人群最前方,招呼大家席地而坐。
“不必紧张,大家都放松点。”
其实这句话也有她说给自己听的意味。出发了几天,她最开始的那份冷静和镇定好像又藏了起来,面对家事,一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那个她又回到了台前。
“想想这个时候,爷爷,父亲,或是朵儿会怎么说。”
她如此想着,试图模仿这几位家族主事人在这般情景下的姿态。昨晚的事件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严重后果,但依旧不容忽视,而她也十分清楚,她和他们一样,都在恐惧,不安,愧疚甚至是自责中度过了一夜。
当下,人心涣散,士气低迷的状态,可能引发的猜忌和动乱,或许会成为度过面前这个难关的重大隐患,所以,作为柳家的大小姐,此行的中心人物,责任的重量在此刻压迫着她的心灵,她必须说点什么。
尽管,她还未从失去爱琴的悲伤情绪中完全抽离出来。
“各位,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带着抽泣的声音吓了柳梧璇一跳,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口,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几分勇气也随着这声有气无力的号召四散而去。
眼看着柳梧璇又低下了头,眼泪似乎将要从眼角渗出,一旁的初晴却做了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突如其来的绞痛从柳梧璇的腰部传来,只见初晴一脸坏笑地拧着她腰部的肉,而且没有放手的意思,吃了痛的柳梧璇勃然大怒,狠狠把初晴从身边推走,又不解地冲她吼道。
“嘶~初晴!你要干什么!”
“别怪我大小姐,请你振作起来!”
说完这句话的初晴再也不能强装镇定,快步跑到后面偷偷抹眼泪去了。印象中,自她认识柳梧璇的那个夜晚,直到今天,她亲爱的大小姐从来没有如此直呼她的名字,更没有像方才那般吼过她。
“希望能起作用吧……”
这下柳梧璇彻底明白了初晴这个怪异举动背后的意义。的确,比悲伤和不安更强烈的情绪,是愤怒,短暂的愤怒让她停止了自我厌弃,并将她涣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是晴儿为她创造出来的,于是,她强压下方才对晴儿粗暴行为的反思,重新开始演讲。
“各位,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昨晚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但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秣陵山为了欢迎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为我们准备的一个恶作剧!一个下马威!”
“那我们呢?作为金夏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家族,几个小小的蟊贼,无名鼠辈能吓得倒我们吗?”
“遥想当年,在祖辈和父辈的领导下,我们在金夏这样盘龙卧虎的地方都打得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一个小小的秣陵山,又怎能抵挡住我们开拓的步伐!”
“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在柳家,都是跟着我爷爷那一代人走过来的,方才我说的,你们比我更清楚,更有资格骄傲,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个榜样,为我们这些年轻一代人,为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没有江湖经验的年轻一代人,做个榜样!”
“困难固然是客观存在的,我同你们一样疑惑,作为贯通南北要道的秣陵山,且不说无一兵一卒把手,更是连个人烟都没见着。父亲和二小姐他们有很大可能,就是在此地失联,但这不代表着坏事已经发生,说这个,就是为了让我们提高警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此程所面临的最糟糕的情况。”
“以上,就是我作为柳家的大小姐,站在主事人的角度上,想给大家说的。”
“而作为与大家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论年龄,你们也同样是我的爷爷,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到达我们未来的家。”
“好了,请大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稍后听从车夫长的命令,准备出发!”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但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升起来了,在天空之上,在众人的心中。
朝霞罕见地出现在正东方,穿梭在云彩里一路延伸至目不可及的地方。话音落下,柳梧璇快速地扫视着场下,她在寻找一颗被她伤透了的心。
“晴儿——晴儿——”
“大——大小姐——”
初晴实则一直站在人群最中央的位置,能很清楚地看见柳梧璇的样子,只是柳梧璇讲的太投入,目光也一直收束在远处,没有看见初晴而已,而初晴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她身上,不曾转移。
“还好,你没有跑远……”
初晴破涕为笑,被冲下来的柳梧璇一把抱住,随即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放声大哭。
“大小姐——你长大了,会不会不要初晴了……”
“我以生命为誓……”
“不可以!”
初晴捂住了柳梧璇的嘴巴,制止她说出后半句不吉利的话。大清早,两张又哭又笑的脸紧贴在一起,将泪水浇灌在彼此紧邻的心土,将暮冬的寒凉驱散在千里之外的云端。
“起——进山喽——”
车夫长长的号子响彻天地,马陆爬过了平坦的原野,重新出现在群山包围的谷道上。
“若有千足,万丈可平。”
……
“纵有千足,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