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幽笛看着这面旗帜,明显是代表一方势力,她担心会给宴霜招来杀身之祸。
很明显,刚才那一男一女是国民政府派来的杀手,他们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宴霜看到慕幽笛面色严肃,视线缓缓下移,看到桌子底下慕幽笛手上那面红色的旗帜,想着应该是那两个男人留下了不得了的东西,不然不会让慕幽笛如此谨慎对待。
慕幽笛对上宴霜疑惑的目光,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放心吧,我来处理。”
宴霜摇摇头,“我不想任何事都让你替我善后,这个旗帜对他们很重要,他们肯定会回来取。”
慕幽笛深深地看着他,沉声说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会很危险。”
宴霜笑笑,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人一旦有了坚定的信仰,是不是就会勇往直前,坚不可摧?”
慕幽笛点头,“对,确实是这样。”
宴霜将慕幽笛手上的旗帜重新卷起来,藏在自己身上。
火车呜呜呜地鸣笛,渐渐从深夜走向黎明。
这之后的几天,偶尔有一些可疑的人在路过他们座位时,还是会时不时瞥一眼。
火车在几天后到达南京车站。
宴霜和慕幽笛下了火车,跟着人潮往出站口走去。
宴霜几次被人冲撞,他能感觉到他们在他身上摸索找东西,甚至有几个人竟然想直接抢走他的行李,宴霜没想到这些人那么疯狂。
不过他跟慕幽笛那么久,早就练就了如何辨识那些特务杀手,如何从人群中脱身的技巧。
就在两人走到出站口的时候,慕幽笛发现南京车站的出站口被士兵严格把守,进出站都要搜查。
慕幽笛心里一沉,倒不是因为她背上那个胡玲娜的证据,也不是宴霜身上那面旗帜,而是她忽然发现,南京的局势似乎越来越紧张了。
自从年初北伐军进入南京城,南京就不断受到国内外不同势力的攻击,尤其是日本情报中心,不断增派大量特务潜伏在南京的各行各业,企图摧毁南京的革命事业,特调处受命调查那些势力的幕后黑手,只不过黑手还没查出来,日本特务就开始大肆暗杀革命党高层。如果不及时将那些潜伏的日本特务揪出来,恐怕整个中国永无宁日。
慕幽笛和宴霜前面的人已经检查完,接下来就轮到他们接受检查。
两人被士兵们搜身,行李也被打开查看。就在胡玲娜的证据即将被检查时,一旁的男人忽然对检查的士兵发起攻击。
他忽然掏枪对准士兵射击,然后拿着自己的行李推开阻拦的士兵,快速逃走。
砰砰砰的枪声吓得所有出站乘客纷纷逃窜,场面十分混乱。
一部分士兵们立刻去追击那个开枪的男人。剩下的士兵想维持秩序也束手无策。
慕幽笛提起背包趁乱离开车站,宴霜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坐上黄包车的时候,慕幽笛感觉自己还是被人跟踪了。
为了摆脱对方,她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带着那些跟踪他们的人在南京各条大街小巷穿梭。
宴霜坐在黄包车上,看到南京城到处都有国外的士兵在巡逻,甚至还有坦克当街行驶。宴霜觉得很不可思议。
而慕幽笛面色越来越难看,她仅仅三个月没回南京,没想到如今局势越来越严峻了。那些外国势力竟然不顾国民政府反对,借口保护侨民公然派兵进驻南京,甚至还将武器大批运到南京,俨然打算将南京变成另一个战场。
宴霜看到路边一个小女孩被外国大兵撞倒,对方不但不道歉,还对女孩的父母嘲笑一番后洋洋得意地离开。
宴霜缓缓捏紧拳头。相比于北平的歌舞升平,南京的水深火热让他终于看清中国需要革命,将那些横行于华夏大地的洋大兵赶出中国。他也终于明白四哥当时那番话的深层含义,革命之路才是目前中国的唯一出路,国弱就连孩子都保护不了,国人的自尊被洋大兵反复践踏却只能忍让。
慕幽笛也看到了小女孩被撞倒的那一幕,她眯起眼睛,眸中透着冷意,不过她是杀手,她会在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收割他们的性命。
他们身后的黄包车里,跟踪他们的人转了大半个南京城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慕幽笛耍了。
几个人很愤怒,打算报复慕幽笛和宴霜。他们看到旁边准备过马路的那群洋大兵,几人对视一眼,脑中突然有一计。
他们让黄包车车夫拉着他们靠近慕幽笛的车,正当靠近慕幽笛的时候,他们联合攻击慕幽笛,然后将她引向洋大兵,他们打算借助洋大兵的手除掉慕幽笛和宴霜,然后将他们的行李拿过来。
事情也正如他们所料一样,慕幽笛的车撞向洋大兵的队伍,那群洋大兵立刻端起枪射杀慕幽笛和黄包车车夫。
慕幽笛一脚踢开黄包车车夫,她自己也跳下车,躲在黄包车旁,躲开了洋大兵的子弹。
宴霜也跳下车,将车夫推开,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也成功躲过了洋大兵的子弹。
慕幽笛快步跑向那几个跟踪他们的人。她从怀里掏出手枪,朝几人连开几枪,几人瞬间毙命。黄包车夫吓瘫在地。
洋大兵也看出慕幽笛手里有枪,纷纷蹲下躲避。
慕幽笛回身看他们,举枪朝撞倒小女孩的那群洋大兵也连开几枪。
周边的行人被枪声吓得四处逃走,街道顿时陷入混乱中。
国民政府的巡逻队听到枪声,立刻朝这边跑过来。
慕幽笛见此情形,立刻朝宴霜喊道:“快走!”说完拿起行李快速离开。
宴霜也跟着慕幽笛一起离开,留下几个瘫坐在地,被吓得六神无主的黄包车车夫。
这次由于当街行凶,而且死伤人员里面还有几个洋大兵,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见报了。英法帝国大使立刻照会国民政府,要求彻查此事,立刻找出行凶者交给他们惩处,然后两国计划向南京增兵。
慕幽笛没想到自己的这次反击,反倒成了英法帝国增兵的借口。
她带着宴霜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休息半个时辰,特调处就来人了,让他回组织一趟。
如今世道乱,尤其是南京,驻扎太多英美法日的大兵和大型武器,战火一触即发。
慕幽笛让宴霜待在自己的住处,哪里都别去,等她回来。她则换上男装,背着装有胡玲娜的杀人证据的背包离开住处,前往特调处。
她刚来到特调处,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很多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谈论什么。
她来到自己的部门,准备去陆部长的办公室提交胡玲娜的证据,就看到几个组员正在聊天。
组员们见到她,表情也很耐人寻味。有羡慕嫉妒恨也有愤怒,慕幽笛不想明白她们这些表情背后的意义,抬脚刚想离开。一个女人就愤怒地冲过来,拦住她的去路,质问道,“副组长,你什么意思?”
慕幽笛奇怪地看着她,反问:“什么意思?”
那女人说:“胡玲娜是骁豫龙的调查目标,你把她杀了,日本特务情报组的线索就断了,骁组长完不成任务,你是想害骁组长吗?”
慕幽笛心中一动,“你是说,胡玲娜被我杀了?她死了?”
那女人见慕幽笛不承认,顿时很气愤了,“是不是你杀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想当组长也别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慕幽笛心里冷笑,她知道这个女人暗恋骁豫龙,不过没想到她现在已经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她扫一眼女人身后的那几个看好戏的女组员,心里顿时了然,这傻女人被人利用当枪使而不自知,还要为骁豫龙强出头。
她冷笑一声,说道:“计阮,你要为骁豫龙鸣不平不用来找我,第一,我没有杀胡玲娜,第二,在特调处,想要上位,不择手段才是我们的手段,第三,特调处禁止恋爱,你要害骁豫龙吗?”
被称为计阮的女人被慕幽笛说中心事,咬咬牙,脸微微泛红,反驳道:“你别污蔑我和骁豫龙的关系,我,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下作的人,敢做不敢当。”
“滚开!”慕幽笛懒得跟她辩驳,抬手推开计阮,径直离开。
计阮恨恨地看着慕幽笛的背影。她身后的女人们面面相觑,捂嘴偷笑。
慕幽笛来到陆部长的办公室,她敲敲门。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出来,“进!”
慕幽笛推门进去。
“部长好!”
陆部长见是慕幽笛走进来,脸上却罕见的露出笑容,他说道:“你回来了。”
“是,刚回来。”慕幽笛答道。
她将背包打开,拿出里面的资料,将胡玲娜的杀人证据一一摆在陆部长的办公桌上,然后才说道:“部长,我来向您汇报工作,这些是我潜伏在胡玲娜的家里搜集到的证据,您过目。”
她拿起那两瓶显影液和隐影液,说道:“我查到他们传递情报的方法,就是在书店里租借书籍,在书上写下暗号,然后用隐影液让书上的暗号消失,他们将有暗号的书籍还给书店,其他情报人员买回那些书,用显影液显出暗号,然后根据暗号行动。”
陆部长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骁豫龙已经向我汇报了。”
慕幽笛心道果然如此,伍昀钊果然是骁豫龙杀的。不过没有问陆部长如何处置骁豫龙,这不是她该问的事。
她想起刚才计阮说的话,问道:“部长,听说胡玲娜死了,有传言是我杀的。”
陆部长点点头,说:“胡玲娜确实死了。”他将前些天的报纸拿给她看。
慕幽笛翻开报纸一看,才知道当天火车站的月台枪击案死伤上百人,警察在月台另一边找到胡玲娜的尸体。虽然警察很快就封锁消息,但还是泄露出来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胡玲娜是日本潜伏在中国的女特务,而且杀了不少中国人。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羊城顿时哗然,尤其以前跟她有暧昧关系的军政商界大佬急忙否认自己跟胡玲娜有接触,更甚者,原来跟胡玲娜关系不错,经常光顾胡玲娜生意的高官太太们,如今开始抵制她的店铺。
胡玲娜经营多年的几家店铺目前已经关门,曾经辉煌无比的胡府,现在也贴上封条,被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地搜查。
羊城报社对胡玲娜的死亡以及她日本特务身份的后续做了三天的头版报道。将她多年来在羊城的所作所为挖得一清二楚,不过并没有挖出接替胡玲娜工作的中村特使。
慕幽笛看完后,将这些报纸放下,说道:“部长,胡玲娜不是我杀的。”
陆部长点头,“我知道。”
慕幽笛惊讶。
陆部长笑了笑,说:“你的枪法我很熟悉,是不是你杀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枪杀胡玲娜的人,枪法也很准,甚至跟你不相上下。”
慕幽笛暗暗震惊,不过她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陆部长问慕幽笛:“如今接替胡玲娜工作的人是谁?”
慕幽笛答道:“是刚接任广州领事的中村特使,他不仅是特使,也是日本驻羊城特务情报组的主管。”
“噢。”陆部长若有所思。
慕幽笛汇报完工作后并没有离开,她问道:“部长,陆曼在哪里?我跟她失联了。”
陆部长回过神,说:“她遇袭了,骁豫龙救了她,目前在国民医院养伤。”
慕幽笛一惊,忙问:“伤得重吗?”
陆部长叹口气,“幸亏救得及时,捡回一条命。”
慕幽笛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慕幽笛得到陆曼的消息,急着去医院看她,刚想离开,就被陆部长叫住了。
陆部长说:“我们特调处今后归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调派,总负责人是戴雨农戴总,你的工作调动还没有下来,暂时还是四组副组长。”
陆部长的话信息量太大,慕幽笛垂下眼,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们特调处是革命党直属特务机构,也就是说革命党被国民党招安了,而特调处如今也归属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调派,她的工作待定,或许陆部长也不再是她的领导。
慕幽笛深吸一口气,将听到的信息逐一分解消化。她这次回来,其实是存有离开组织的想法。
她决定拿走这些年自己辛苦存下的钱,悄悄地离开特调处,带着宴霜离开南京,去国外静静地生活。
离开北平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因为作为杀手,死亡才是最后的归宿,男女之情是奢望,更别说成家立业,然而,宴霜的出现,渐渐让她感受到身边有喜欢的人陪伴是一种幸运。
那天她从警署出来,第一眼看到宴霜,他的眼中是期待和心疼的目光,她常年冰寒的心似乎悄悄在融化。她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在为她的事奔波,守护和成全,这种感觉很幸福,让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渴望一种平静而又平凡的生活。
但她同时也害怕自己手上沾染太多的鲜血,担心自己拿不稳,握不住这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