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贺楼嫦先谢过摄政王的救命之恩。”她淡淡点头,“也请问嬷嬷,那随我一道的男子,也即我的夫婿呢?”
老嬷嬷却是一愣,疑惑不解,“奴并未见着贺楼小姐的夫婿。”
月姬见此,没再出声,隐隐不安起来。她洗漱穿戴整齐,用了膳食汤药,便跟着老嬷嬷们去见了那摄政王。
她知道,齐署摄政王,是齐洵。
但她从没想过,会见到这一幕。
当年可琵琶楠琴月下抚、诗书雅意花前笑的明徽公主,成了如今眼前花园里,那只顾傻眉愣眼捏泥塑的痴傻、破相之人。
以及一旁静静陪着她玩的常服男子,齐洵。
月姬怔怔然,方才缓缓进来出声行礼,“贺楼嫦参见王爷、公主……”
然,“贺楼嫦”三字一出,那痴傻之人便猛地一惊,赶忙转过身,愣神又惊喜地看向月姬,双腿想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缘唇想说话也只能“哇哇啊啊”,口水淌了一片,才迟钝地附上双手,对着齐洵断断续续地比划着什么。
齐洵一愣,公主她从来都是不理会外界的……
随后他默默抱起她,擦拭一番,再将她置于靠背秋千上,这才看向月姬,面色平静,“贺楼小姐无需多礼,本王此番,只希望你可多陪陪公主。”
话落,他把位置让给了月姬。
“好。”月姬走上前来,坐在了明徽公主身旁,后者依旧是傻眉愣眼的,但时不时手舞足蹈的,显然很开心,“哇啊……”
痴傻又带疤的齐璟玥,伸出的手畸形亦抖得不行。月姬掩下痛色,知她是想抚自己的右脸,那里有银箔画铜的玉兰银纹,想来是吸引到她了,便凑近她,轻柔地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右脸上。
“啊……”可齐璟玥却是摸了摸她脸,又迟钝地往自己的双腿指去,往返几次,月姬一时看不明白。
但那坐在一旁石凳上的齐洵,又是一愣,“贺楼小姐,公主是在问你,疼不疼。”
他的公主,那一双腿,落下了顽疾,走不了路,时常会疼痛难忍。
闻之,月姬心头发酸,从前,除去她的夫婿万俟玺璇,问过。其余皆是,要么惊叹此纹的奇思妙想、鬼斧神工;要么厌恶此纹的恢诡谲怪、歪门邪道。
真就只有唯二的两人,会问她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璟玥不用担心。”月姬也抚着她,轻轻笑了。
齐璟玥也跟着她傻笑,月姬温柔地给她擦拭口水。随后齐璟玥又愣愣看着她身上的白绸红带衣裙,迟钝地歪了歪头,指着她的衣裙,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裙,看向她,“啊……”
“璟玥也想穿这一款式的衣裙吗?”月姬摸摸她的脑袋,轻轻询问。
齐璟玥自然仍是傻笑中。
月姬试着传过侍女拿来一套一模一样的裙装,可打开衣笥一看,齐璟玥便迟钝地推开了,继续指划着。
月姬不解,但齐洵却是明了,“你们去将公主的婚服取来。”
月姬听得一愣,然而后边的侍女再次呈上衣笥,齐璟玥愣头愣脑地看过去,就自己取了出来,然后傻笑地往自己身上披去。
那是一套白底红纹的锦绣吉服。
齐洵默默别开眼,公主对贺楼嫦,当真是痴情到极致了,哪怕已神智不清、五感不再,仍不忘……爱她的本能、娶她或嫁她的夙愿,“你们去给公主换上罢。”
齐璟玥傻笑地拉住月姬不放手,月姬便抱起她,一起去房内更衣。再出来时,月姬仍是以为璟玥是如同小孩子那般,同她扮演什么。
然后她们齐齐红白衣裙、绾发戴簪,简简单单、真真假假地在花园坐榻上拜天地。
齐洵则是成了自己妻子的“婚礼司仪”,虽心下难受,但也替妻子高兴。因为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他也算是让她,夙愿已达。
直到“礼成”之后,齐璟玥傻笑着,重重地往月姬脸上亲了一口,便做出一副类似于娇羞的神情,靠在了她肩上。
月姬这才后知后觉,璟玥她……
齐洵不由得看向了贺楼嫦,暗暗攥紧了拳头,他怕贺楼嫦不愿,或是嫌恶于公主对她的满腔情意。
但月姬愣怔着,想起了许许多多,心绪亦多纷上涌交融起来……最后,归为了动容,那样一种被人无比珍视的动容。
明徽公主啊……随后她轻轻地在齐璟玥脸上印上一吻,再将娇羞傻笑的人儿揽入怀中,温柔安抚着。
齐璟玥渐渐在她的温柔中睡了过去。
齐洵默默上前,将齐璟玥抱过来,妥善置于房中,方才出来,“贺楼小姐,随我这边来罢。”
两人来到一书斋里,各自静坐观望片刻,贺楼嫦才轻轻问道,“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齐洵缓缓开了口,“在瑞贵妃去后,齐瑄帝将她追封为瑞莲皇贵妃。但齐瑄帝没过多久便迷上了寒食散,进而寻仙问道;相应的,朝廷渐渐乱起来了。”
“最后齐瑄帝驾崩,昀王登基。”
齐洵眼神逐渐肃杀,“当年你们贺楼一事便是此人所为,一个胆敢以百姓作局、弃民生不顾的人,一即位,便是残暴无道。”
“他从已然浑噩的齐瑄帝那里得知,公主和琛王的生母,瑞莲皇贵妃,曾经的瑞贵妃,实为齐瑄帝的臣妻,是齐瑄帝强取豪夺而来。自然,他成功上位后,便将远在封地上的琛王,召了回来,又将……我的妻儿,明徽公主和我们的一双儿女,齐齐押进了禁城中。”
齐洵身上的肃杀之气,越发浓烈了,月姬默默看着远方,所以,后面,便是发生了让璟玥无法承受的痛苦罢……
“这件事被昀王改成了瑞莲皇贵妃……和奸,混淆皇室血脉,其同其子嗣皆于皇家中除名。最后,大庭广众之下,琛王被处以车裂;瑞莲皇贵妃被褫夺封号、鞭尸三百下、弃于溷中。而公主和孩子们,于寒冬腊月之下,被去服押跪在宫阙上、被处以拶刑,被迫目睹着这一切。”
“我赶来之时,仅公主尚有一口气了。”
话至此,齐洵又难以自抑地红了眼。
但凡他的族人他们,莫要这般精通明哲保身,只需替他稍加周旋一二,他的妻儿一家,怎会这般下场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