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明作为一个口风很紧的司机,深受徐家人的信任,尤其是徐晓杰这种酒后口无遮拦的大少爷。
在初秋的晚上,钱忠明照例去接喝得烂醉的徐晓杰回徐园。
在酒吧外等徐晓杰时,他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妻子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了许久儿子的腿伤。儿子钱效辉前不久受伤了,而导致他受伤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在等待的徐晓杰。
也许,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贪图富贵,妄想巴结徐家人,给钱效辉讨一个前程,钱效辉的腿根本就不会断。
醉醺醺的徐晓杰跌坐进车后排,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烟酒气息,钱忠明默默屏住了呼吸,然后打开了空调外循环。
一路上,徐晓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钱忠明闲聊着,钱忠明心中的怨气几乎要沸腾了,可他却依然得带着得体的笑意,陪徐晓杰聊天。
这可是徐晓杰,是徐董最重视的侄儿,如果得罪了徐晓杰,那他这份体面又轻松的工作就没了,所以,即使儿子被他害得断了腿,成了残疾,他也只能忍着。
谁让穷人的命不是命、穷人的眼泪不是眼泪。
后排座位上的徐晓杰还在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窗外经过街口,有人正在垃圾箱处焚烧衣服。
这是榕城的殡葬习俗,要把逝者的衣物在十字路口焚烧,以免逝者留念家中不肯去投胎。
徐晓杰像是想起了什么,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了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烂醉如泥的徐晓杰前言不接后语地唠叨完,就陷入了沉睡。
而开车的钱忠明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觉得,他可能找到了一个可以报复徐晓杰的方法。
“你打算举报徐晓杰来报复他?”程亦安听完钱忠明的讲述后问道。
钱忠明又点头又摇头,“我是想报复他,但是我不能得罪徐家人,我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当时徐晓杰在车上只说了他九年前在农村撞死了一个女人,具体细节也没说清。但是我是负责车辆的,当年那辆林肯车被处理的莫名其妙,我清楚记得是九年前中元节后。于是我查了一下当年的车祸案件,当天榕城就只有一个车祸致死案,发生在李楼镇小李村,我托人打听到了受害者老公的联系方式,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让家属去举报徐晓杰。”
程亦安暗自心惊。
受害者老公?那就是李友军啊?可是李友军在今年八月中元节就已经死了,钱忠明如何会在九月底联系上他呢?
“受害者家属怎么答复你的?他们同意举报了?”
钱忠明颓然摇头,说:“她老公接了电话,我把听到的和发现的异常都和对面说了,但是对面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听我说,搞得我心里毛毛的,最后我说完了,问对面什么打算,对面只说了谢谢,就把电话挂了!”
程亦安推测,当时接到钱忠明电话的人应该是赵晨光。
李友军死了,他的手机卡理所应当的在赵晨光手里,不知道赵晨光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没有注销这个电话卡,而是继续使用着,也就阴差阳错地接到了钱忠明的电话。
“我想着也许时间太久,家属已经不想折腾这个案子了,我也无可奈何。谁知道,半个月前,我突然接到了电话,对面号称自己是田薇薇的大伯,他要我协助他把徐园的电断了,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要报复徐晓杰,讨个说法。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我当然不敢相信,结果对面居然威胁我,说如果不配合,就要向徐家人揭露我私下告密车祸的事情。到那时,我就成了徐晓杰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以他的德行,我一家老小还要怎么活?我只能答应下来。唉,我真是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钱忠明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发抖,像是还在为当时的做法而感到懊悔。
这下,程亦安几乎能断定,电话那边的人一定是赵晨光了!
因为只有赵晨光才会满足既掌握钱忠明偷偷告密的消息、又对田薇薇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两个条件。
“所以你按照电话那头人的要求,在案发那天的下午通过小二层楼的天台来到了后院的配电房,因此屋顶上留下了你的脚印。那对方有没有要求你在什么时间、如何操作电闸?”
“那人让我在接近六点钟时把柜子里倒数第二排电闸都推掉就行了。”
程亦安拿出当初在配电房拍下的电闸分布照片,倒数第二排,正是控制地下室照明、动力的电闸!
“你没有关总电闸?”程亦安惊讶道。
“我也不懂什么是总电闸,电话那边让我怎么操作,我就怎么操作了,我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心虚得厉害,推掉电闸后,我就慌慌张张原路返回休息室了。”
“那你返回休息室的时候,停电了吗?”
钱忠明一愣,像是没理解程亦安的意思,“我推了电闸啊,停电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你推的其实是地下室的电闸,并不是徐园的总电闸。理论上当时只有地下室是处于断电状态,徐园其他地方是有电的。”
钱忠明懵了,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我回去走的是屋顶本来就黑漆漆的,又是小路,等我回到前院后我收到赵助理的微信让我去给徐董取平板电脑,就直接去了停车场,当时是黑灯瞎火的,没有照明啊!”
程亦安心中的怀疑终于闭环了。
为什么赵晨光要设计设计徐友昌到地下室办公,因为地下室是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各种意义上的独立,比如空间、比如电路系统,在这前两项的独立下,甚至时间也可以独立起来。
赵晨光让钱忠明断掉了地下室部分的照明和监控,身处地下室的人,自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只会以为是整个徐园断电了。
这个时候,赵晨光借口外出查看情况,徐友昌年纪大了,受糖尿病影响,眼睛也不好,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四处走动,于是徐友昌便成了赵晨光最好的时间证人,证明赵晨光是在停电后不久离开的影音室。
但事实上,这个时候除了地下室、徐园其他地方并没有停电,这就是赵晨光作案的时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