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红薯山药松糕,颇感兴趣地回应道:
“皇后不妨说来听听。”
宜修便如数家珍地列举起后宫的仪制来:
“按照后宫规制,应有贵妃二人、妃位四人、嫔位六人,其余则无定数。”
她扫视一眼殿中众人,继续说道:
“如今妃位上有齐妃、端妃、敬妃,嫔位则有惠嫔、顺嫔、吉嫔、裕嫔。”
雍正“唔”了一声道:
“贵妃虽有空缺,但位分尊贵,不宜轻授,可以慢慢来。”
皇后温婉一笑:
“皇上说的极是,妃位和嫔位尚有一些空缺。”
雍正沉吟片刻说道:
“宫中有阿哥、公主的妃嫔自然要厚待,惠嫔和欣贵人定然是要晋封的。
就封惠嫔为惠妃,欣贵人为欣嫔吧。”
沈眉儿和欣贵人忙起身谢恩,皇后笑道:
“六阿哥生辰之日,惠嫔封妃,可谓双喜临门。欣贵人将淑和教养的很好,颇有大公主的风范,嫔位也是当得的。
两人自是客气一番,皇后顿一顿又道:
“顺嫔也抚育着温宜,不知......”
雍正摆了摆手,打断道:“年氏就止步于嫔位吧,往后不必再提。”
言下之意,便是日后不管是新岁加封还是阖宫大封,年氏的位分他都不会再升了。
随即又问道:“六嫔中还缺两位吗?”
“正是,襄嫔殁了,欣嫔初封,惠嫔又晋位为妃,如今六嫔还剩两席。”皇后回道。
得到肯定答复后,雍正点了点头,说着:
“那就请皇后选个吉日,一并晋封莞贵人为莞嫔吧。”
甄嬛亦是满面笑容地起身谢恩,心中暗自欢喜,她终于也能被别人尊称为一声“娘娘”了。
雍正又沉吟道:
“碎玉轩终究是离朕远了些,刚经历大火,修缮的也不彻底,也算不上正经宫殿。
莞嫔册封礼后也搬去承乾宫吧,为一宫之位,还是和祺贵人做伴儿。”
皇后自是应下。
第二日,就择定了甄嬛晋封的日子,二月二十二。而沈眉儿和欣嫔的册封礼则放在了三月初六。
雍正问及为何不放在一日同册佳礼,宜修以祖制回复:
嫔妃有子嗣晋封,该与普通嫔妃晋封有所区别。
言下之意是甄嬛凭借宠爱而获封主位,自然身份是比不上有阿哥公主傍身的其他嫔位。
皇上并无觉得不妥,也就依了皇后的意思。
下了口谕后,虽尚未行册封礼,后宫中人便以惠妃,莞嫔和欣嫔来称呼三人。
然而沈眉儿特意叮嘱永和宫上下不得高调行事,尤其嘱咐昆玉堂的宫女太监不能因为小主有孕就对外张狂。
没过两天,听说甄嬛打着看望三阿哥的名头,亲自前往长春宫,再度提及如意糕和当日长街折辱之事。
不顾齐妃的阻拦,将她身边的翠果拖了出来,让太监狠狠掌嘴二十,又按着翠果在长春宫宫殿外的长街上跪上整整两个时辰。
甚至对齐妃嘲讽道:
“本宫如今也是一宫主位,惩处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不在话下。
齐妃姐姐该不会觉得自己在皇上跟前有这个面子,能救得了你的宫女吧?”
未等甄嬛说完,齐妃便凄然的笑了。
她虽是妃位,可却始终拿不出妃位的款儿来,又有把柄抓在莞嫔的手上,只得认命了。
旋即潸然落泪道:
“是啊,本宫知道,一切都是命,身不由己。
可本宫并不曾处心积虑算计过你,顶多不过是看谁落魄了,便顺势煽风点火踩上一脚罢了。”
甄嬛冷笑一声:
“原来娘娘也知道自己喜欢落井下石?”
齐妃心底的委屈宣泄而出:
“不然怎么办,本宫虽然生下弘时,却不得圣宠,母家也不得力。
像你们这些新进的嫔妃们,自持有皇上撑腰,平日根本不把我这个身居妃位的人放在眼里。一个个恃宠而骄,趾高气扬。
在你们得宠的时候,本宫忌惮皇上,不敢招惹,一旦失宠,本宫自然要出口积蓄已久的恶气。”
甄嬛极力克制住心头的羞耻与愤怒,语气平静道:
“是,齐妃娘娘的威仪气度,妹妹是领教过的。”
齐妃蔚然叹息:
“本宫知道,长街罚跪又被掌掴,你必定会记恨本宫一辈子。
可事本宫已经做了,覆水难收,你恨也罢怨也罢,本宫也只能悉听尊便。”
甄嬛徐徐道:
“不,齐妃娘娘错了,本宫不恨你,不但不恨你,反而要谢谢你。”
齐妃错愕道:
“这是什么话,你在戏耍本宫?”
甄嬛倒是诚恳地解释了一句:
“彼时,本宫只一味沉浸于失子之痛,颓靡沉沦,以至于令君心生厌,继而失宠。
若非你的那次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没准儿,本宫从此就当真的一蹶不振,任其凋零了。”
齐妃并不相信,语气质疑:
“是么?如此说来,倒是本宫成全了你?”
甄嬛抚了抚袖口,轻蔑一笑:
“当然,所以本宫今日才有机会站在齐妃你的面前,即使你知道本宫是在报复,也无可奈何。”
说罢不顾齐妃此时已经满面涨红,热血上涌,甄嬛便施施然离开了。
不过如今莞嫔新晋,正在风头上,齐妃到底没敢闹到皇上跟前。
皇后知道了也只假意劝了几句。
这事也只在后宫中激起一点点涟漪,连点浪花都算不上,众人闲聊几日就不再关注了。
只因前朝又有了新的事情发生。风云再起,暗潮汹涌。
那罪臣允?,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仍旧口出不逊,竟以“小人”二字称呼当今圣上,大骂雍正妄图以其妻女的性命作为筹码,要挟于他。
此事迅速在言官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朝。
祺贵人的阿玛身为都察院御史,率先挺身而出,上书直言:
“允?此等乱臣贼子,杀之何惜?”
言辞之激烈,可见一斑。
而甄嬛的父亲,吏部尚书甄远道,却持有不同见解: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允?昔日身为亲王,尊贵无比,一朝落难,沦为阶下囚,心中愤懑,口出怨言,亦是人之常情。
为平息天下悠悠之口,臣斗胆恳请皇上广施恩泽,彰显我朝仁德。”
文臣之中,因此事分裂为两派,争论之声不绝于耳,令雍正倍感头痛。
甄嬛瞅准时机,于养心殿内,轻声细语地向皇帝进言:
“皇上,为安定天下人心,臣妾斗胆建议,恢复允?之女庆成郡主之位。
如此一来,既能保全博尔济吉特福晋与郡主的颜面,又能使天下非议无所遁形。”
言罢,更是对罪人允?生出感慨,忆起昔日敦亲王虽跋扈嚣张,但对妻女之情深似海,不惜舍命相护,让她十分感佩。
然而,这赐爵封诰之事,看似是后宫琐碎,实则关乎前朝大局。
昔日沈眉儿不过因一时怜悯,提及晚依,便遭太后严厉斥责。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铁律,如同高悬的利剑,令人心生畏惧。上回甄嬛干涉了朝政被太后褫夺了封号,如今这一回是实实在在地又一次重犯。
无疑是再次触碰了雍正这根敏感的神经。
宜修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雍正当下并没有怪罪甄嬛,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莞嫔与她父亲,心思倒是相通,都会对朕不喜之人抱有怜悯之心。”
言语间,透露出十分的不悦。
但雍正更在意的是天下人的口碑。
次日,他下旨宗人府,赐予允?之女郡主待遇,同时革去敦亲王一脉宗室爵位,钦令为闲散觉罗。
不过是个虚名头衔,得些俸禄聊以度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