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令虽已至仲秋下旬,但天气依旧残留着些许夏日的炽热,午后骄阳似火。
许良娣身着一袭素白长裙,乌发上未有丝毫珠钗,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空洞无神。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笔直地跪在长信殿门口。
那柔弱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愈发单薄无助,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杨嬷嬷自殿外归来,无奈道:“太子妃,许良娣小产两日,万不可让其踏入长信殿。”
其中之忌讳,容莜宁自然明白。
“太子正在处理赈灾事宜……”她无奈叹了口气,“让人将许良娣好生送回宜春殿……”
“参见太子殿下!”
宫人的行礼请安声传来,容莜宁的话语亦随之止住。
此刻容玖玥只觉得,太子回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只想赶紧溜走。
须臾,祁千胤负手步入殿内,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莜宁,适才我已命人将许良娣送回宜春殿,你安心静养即可,无需操心这些琐事。”
“……”容玖玥微微撇嘴,低头敷衍地福身行礼,“太子殿下安……”
“九妹妹不必多礼!”祁千胤赶忙虚扶一下,“都是自家人,我还未谢过你救了莜宁母子!”
“休养两日,你身体可还好些?”他紧接着关切地问道。
“甚好!”容玖玥垂眸回答,“多谢太子殿下所赠厚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日太子如此热情,显然不太正常……
察觉到妹妹不愿与太子多言,容莜宁适时开口:“殿下,您不是在处理赈灾事宜吗?此时怎会归来?”
祁千胤握拳轻咳,微笑回应:“诸事已安排妥当,空暇之际,我回来看看你和孩子。”
“孩子在熟睡,我一切安好。”容莜宁言简意赅。
观太子眼神闪烁,莫非是他听闻小九在此,欲让小九去为许良娣看诊?
“长姐……”容玖玥轻声提醒,“满月之前,宜尽量减少人来人往,你与孩子皆需休息。”
“我过几日再来,若有要事,遣人去府中告知我即可。”
言罢,容玖玥向太子微微施礼,遂欲转身离开。
见状,祁千胤侧身阻拦,继而无奈解释道:“你们先别生气,我绝无半分强迫之意。”
“许良娣腹中残留不下,这两日她一直不肯服药,心中始终对九妹妹存有一丝希望。”
“九妹妹,我以薄礼相赠,恳请你去为许良娣诊脉,即便无计可施,也可让她死心。”
话落,祁千胤取出一个黑色长形紫檀木盒,紧接着将其打开——
只见盒中躺着一柄约六寸长的玄黑匕首,手柄上雕刻着两只神兽,一为黑色麒麟,一为火红凤凰。
即便隔着刀鞘,也能感受到锋刃散发出的凛冽杀气与刺骨寒意。
此匕首实乃稀世罕见,或许世间难有第二件!
“九妹妹,这把匕首是由千年玄铁之精华所铸,可轻易斩断世间万物!”
言语间,祁千胤抽出匕首,直劈向一旁的鎏金香炉,只听清脆一响,香炉应声而断。
“即便是千年玄铁所铸之铁链,此匕首亦可斩断。”他随即补充一句。
“小九,你去看看许良娣吧,如实相告即可。”容莜宁微笑着开口。
妹妹甚是喜爱此物,她看得出来。
许良娣腹中残留不下,日后再遇喜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甚至还会影响寿命。
东宫良娣之位不可空缺,许良娣如今的状况,倒是颇为合适。
小九似乎曾说过一句粗俗之语——占着茅坑不拉屎。
……
须臾,容玖玥怀揣着宝贝匕首,跟随祁千胤来到宜春殿。
“文安郡主……”
许良娣强撑着身体艰难坐起,声音沙哑得几近无法出声。
“此前妾身确有妄念,但如今只想健康地活下去,日后若能再有一儿半女傍身足矣……”
“郡主,妾身仅比您年长一岁,还望您能救救妾身!”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哀求着。
容玖玥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忽而泛起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并非针对许良娣,而是对这世道的女子,包括长姐,甚至还有洛嘉兰。
为了生子,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当真是在鬼门关苦苦挣扎……
容玖玥思绪收拢,摒弃那无用的悲悯之心,默默为许良娣切脉,又仔细检查其小腹。
片刻后,她收回手,沉声道:“李太医此举乃是为你着想,你不应任性地不服药。”
“郡主……你此言是何意?”许良娣面色痛苦,声音发颤地问道。
此时,祁千胤自屏风外走进,似是闻到些许异味,他眉头微皱,甚至稍稍后退半步。
见他如此,容玖玥垂眸掩去眼中的鄙夷之色,继而看向许良娣。
“你腹中残留过多,有些似在胞宫内腐烂……现今需多灌几碗汤药,方能清除干净。”
“现在我所能做的,便是保你免患下红之症,身子康健些许。”
话毕,容玖玥径自起身,不再理会绝望的许良娣,去外面开具药方。
其实,她可以施金针,为许良娣清除腹中残留,使其恢复康健,日后亦可生儿育女。
然而,且不提许良娣暗害长姐,单是如今自己内力不足,若行金针,恐会受些内伤。
许良娣不值得她牺牲自己相救……
祁千胤紧随其后,“九妹妹……”
“太子殿下!”容玖玥打断,“许良娣之病情,本应与洛昭训相同!而今我看在匕首份上,保其性命无虞,已算是仁至义尽。”
许良娣这般情况,全然咎由自取。
倘若两日前服药,虽不能生育,但至少身子康健,然而拖延两日,情况则恶化太多。
如今,只要许良娣按时服药,活至三十多岁应无问题。
长姐之意她自然明白——若此时许良娣殒命,东宫会立刻补进新人,反而徒增麻烦。
须臾后,容玖玥留下几张药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就在她刚踏出殿门的那一刹那,突然从身后的殿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那哭声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她的耳膜,让她的脚步也不由得稍稍停顿。
她静默片刻,不禁环顾四周一切。
富丽堂皇的宫殿,雕梁画栋间尽显奢华与尊贵;金砖碧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园中的百花争艳,千姿百态,散发迷人芬芳。微风拂过,花枝轻摇,花瓣飘落而下。
更有甚者,在这片花海中,还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孔雀,正在翩翩起舞。
此情此景,当真是世间之盛景!
然而,这座宫殿实则却是一个巨大的吃人深渊,一旦陷入其中,便再难有脱身之日。
仅一瞬,容玖玥便收回视线,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那抹白色的身影,顷刻间消失于繁花似锦的东宫内……
刚出东宫,容玖玥便见到了一脸委屈的老狐狸。
“三盏茶的时间……”宗玄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哀怨。
“分明是两盏半!”容玖玥拉着他钻进马车内,“你大外甥没请你入东宫喝杯茶水吗?”
“他自然请我,但是我不去……”
“……”容玖玥竖起大拇指,“还是咱们的国舅爷厉害啊!”
紧接着,她取出匕首,塞入宗玄聿的手中,兴奋地说:“这把匕首你可要收好喽!”
宗玄聿端详着匕首,颔首道:“确实是好东西,留与你防身恰好合适。”
“这是给你的!”容玖玥大手一挥。
“我新制了许多防身毒药,还有诸多银针暗器,而且我不习惯用匕首!”
宗玄聿只得乖乖听话,将这玄铁匕首妥善收起来。
毕竟他家夫人习惯用砍刀……
“东宫之事暂且搁置,我们且回去试穿婚服。”宗玄聿轻声笑道。
当下最为紧要之事,便是月余后他们二人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