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用了葛老亲配的安神汤,姚老夫人一夜好眠,待她醒来,就见姚静姝正坐在床前。
急急起身,道:“你这孩子,真是胡来!月份这般大了,怎的还乱跑!”
姚静姝难得俏皮,歪头道:“祖母不妨先瞧瞧,这是哪儿?”
姚老夫人这才发现,她只睡了一觉,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从姚府“偷”了来。
目光转向赵嬷嬷,道:“我如今倒是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赵嬷嬷坦荡荡跪在地上,道:“老夫人是奴婢的主子,但奴婢不忍老夫人辜负小姐少爷的一番心意。”
说着朝姚老夫人磕头,道:“老夫人如何罚奴婢,奴婢皆心甘情愿,只一点,您为旁人操劳了一生,如今,也该松快两日。”
姚老夫人默不作声,显然在生闷气。
姚静姝像幼时那般,晃着她的胳膊撒娇:“祖母,您就答应吧!管旁人怎么说呢!”
“咱们过得好了,自然能叫那些嚼舌根的闭嘴!”
姚静姝晓得,姚老夫人一辈子墨守成规,只在孙子身上,能看开些,却把自己牢牢锁在陈规陋习中,从未放松半日。
“祖母,您就应了吧!嗯?”
姚老夫人怎么想,都觉着这件事行不通,儿子尚在,老祖母却出府同孙子一处住,说出去,叫旁人怎么议论?
沉吟片刻,道:“我陪你几日,届时你生产后,送我回去,若不答应,今日我便走。”
“母亲何苦这般着急?”
俞青禾领着蹒跚学步的小五从门外进来,道:“难为孩子们一片心意,母亲从来都比我们小辈想的通透,为何这会儿轮到自己,便转不过弯了?”
俞青禾自认亲后,便对姚老夫人以“母亲”相称,对俞家老夫人称呼“娘亲”,以此辨别。
女儿唤旁人两句母亲,便得了大小两条命,俞老夫人怎么算,这笔账都划算得很,是以痛痛快快应下。
姚老夫人起身,将小五抱在怀中逗弄,道:“你们没到我这岁数,自然不懂,家风清正,是祖祖辈辈以身作则换来的,我若坏了规矩,以后叫小辈学去,我便是姚家的罪人。”
郑德音进来,见几人轮番相劝皆无成果,道:“亲家伯母何苦来的?您为姚家一家老小操碎了心,临了,难道连小辈一片孝心都不能成全?”
“再说了您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念了这个顾那个,一心想着普度众生。”
“要我说呀!您老人家就大大方方搬出姚府,为姚家那几个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您又何必委屈自己,叫孩子们也跟着难受呢?”
郑德音这话说的可谓是难听,可话糙理不糙,姚老夫人听后,第一回回头审视自己的一生。
她从嫁进姚家第二日,担起掌家之责,多年来,说掏心掏肺也不为过,但姚家几个儿女,对她敬则敬矣,总归是例行公事,少了几分真心。
倒是姝儿、珩儿,自小便同她亲近,尽管后来知晓自己不是亲祖母,也未曾变过。
俞青禾见她神色有些松动,趁热打铁道:“母亲,歹竹出好笋,好竹也出歹笋,难道长了好笋的,就一定是好的,长了歹笋的就一定是坏的?”
“若这般算下来,大家伙都别生养子女,岂不清净?”
姚老夫人听了一箩筐的话,终于有些意动,转头看向姚静姝,道:“那,待我归府去,收拾好便来?”
“先等你平安生产,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姚静姝一听这话,便知事情已成了大半,一时逼的太急也不好,道:“就这般说定了!”
赵嬷嬷道:“老夫人倒是不必专程回府收拾,您穿的用的,老奴早已备好带来。”
姚老夫人瞪她一眼,赵嬷嬷嘴唇微抿,垂眸躲开她的视线。
姚静姝见此,不免要替赵嬷嬷说话,道:“祖母别怪嬷嬷,是姝儿叫她做的。”
姚老夫人手指虚点几下,道:“你们这几个猴儿!就这般轻易将我戏耍了!”
姚静姝狡黠一笑,只要此刻将人留住便好。
左右凤霄已命人将瑞松堂的东西都搬空,她便想回去,也没处住人。
姚老夫人便这般,被几人连哄带劝住进凤府。
因断亲一事,姚珩向朝廷告假几日,忙着安置新居。
事发之前,姚沈两家已过聘礼,姚珩原想着退亲后,连同聘礼一同退了,如今,亲事不退,倒欠姚家一大笔聘礼钱。
只好请沈毓帮忙,将聘礼单子誊抄出一份,亲自送去姚宏瀚书房。
姚宏瀚见人,眼神冷凝道:“不知姚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姚珩见生父,心中也不好受,还是行了小辈礼,道:“孩儿将聘礼单子拿来,劳烦父亲清点,待日后,定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姚宏瀚只扫一眼便随意丢开,谁要他归还?他还的清吗?
拿起手中方才未看完的书,道:“东西我收下了,姚公子若没旁的事,不如早些回去。”
姚珩紧紧抿着唇,从小到大同姚宏瀚相处的那些画面,一时间争相涌入脑海,脑仁都憋胀的疼。
跪地,朝姚宏瀚重重磕头,道:“孩儿此去,便是终身,愿父亲从此,能将功名利禄看淡些,若有可能,早早退出朝堂之争,只守着家中一隅天地安稳度日,便是最好的结果。”
姚宏瀚不接话,脸色却愈发难看,怒声道:“送客!”
门外伺候的下人进屋,好生送姚珩出去。
“天杀的孽障!我是造了什么孽!要生出你这孽障日日折磨我!”
姚珩才出了姚宏瀚的院子,便被宋伊扑上来拦住去路,身后跟着大腹便便的姚静妍。
姚珩神色毫无波澜,躬身行礼:“母亲。”
宋伊牢牢攥住他的衣袖,道:“珩儿,娘求你,你去同你父亲服服软,上牙且有碰下牙的时候,一家人哪有不拌嘴皮子的,你年轻,让着他些,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好?”
宋伊不知他为何一夜之间就要同家里断了关系,只当父子俩有了嫌隙,哪里肯放姚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