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做男子装扮,跟随在入宫的队伍中。
已年过六旬的刘医令越看这个后生越喜欢。
在他眼里,此人性子内敛沉稳,虽年纪尚轻,但底子打得极牢。各种医书古籍信手拈来,还有股刻苦的钻研劲儿。
“他”找出了医治疫病的方子,让很多人刮目相看,却并没有因此自高自大,每日都耐心观察病患情况,还会根据他们的身体差异,对方子做出调整。
他有意将这后生招进太医院,几次三番,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却无动于衷。
唉,可惜了!
晾平县接连经历了地动和疫病两场灾祸,从皇帝到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人,都倍加关注。
因为救治及时,只有一小部分人在灾难中丧生。
这样的功绩,足以在史册上记上一笔。
所有参与救灾事宜的官员、太医和从各地方征来的大夫,脸上都挂着喜色。
还未走到设宴的宫殿,陈氏便被拦住了去路。
一位内侍低声恭敬道:“柳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陈氏一脸莫名:“皇后娘娘?”
她一直在专门的隔离区内医治病患,与外界沟通也仅讨论病人病情,少有涉及其它,因此到现在还不知立后一事。
内侍忙解释:“阮娘娘如今已被册立为皇后了。”
陈氏惊讶后一喜:“原来如此,劳大人领路。”
待陈氏施过礼后,阮绵细细打量立于下首的女子。
自京去晾平县已近两个月,陈氏瘦了许多,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但眼神明亮有光。
此时,她一身男子装束,看上去像个清秀瘦弱的男子。
阮绵笑着抬手示意:“坐。”
“多谢皇后娘娘。”
陈氏低垂着头,迈着极轻的步子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小心翼翼坐在了椅子的边缘。
阮绵不由一笑:“姐姐不必这般拘束,大可放轻松一些,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你我的缘分?”
她低低应了声是,便再无别的话。
阮绵无奈,直接开口:“这次晾平县的疫病能得到及时医治,姐姐当属首功,陛下有意重赏,只是不知姐姐想以何身份接受赏赐?”
她入晾平县时,登记的身份是某偏远县的大夫。
若以此身份接受赏赐,那么,除了知情人,无人知陈氏之功,陈氏在旁人眼中依旧是那个出身低微,没有才华的女子。
若以柳夫人的身份接受赏赐,她的才华会得到认可,也会得到一部分人的颂扬和称赞,但同时也会面临一些人的质疑和否定。
可谓毁誉参半。
想了许久,陈氏低低道:“我不为名......”
这个回答,在阮绵的意料之中,与陈氏接触几次,她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
淡泊中有些自卑。
阮绵猜测,这与她的生活经历相关,她无法评判。
只是,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就此埋没于后宅实在可惜。
但她也知道,这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世俗观念造成。
这些年,她清楚的体会到,女子想要立足于这世间有多不易,要顾及名声,要恪守数不清的规矩。
一路走来,她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生怕将自己、亲人和家族陷于万劫不复。
但如今,她身处高位,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只要小小的改变,也许就能帮到许多女子。
为这世间的女子,也为她自己。
她循循善诱:“姐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连医术精湛的老院令都甘拜下风。
医术一道瀚如烟海,博大精深,你有今日成就,这些年定没少用功。
你真的甘心将自己的才华隐藏起来,只做个寂籍无名的内宅妇人吗?”
“我......”
听到她的话,陈氏眼眶泛红,这些年多少个日夜,她灯下苦读,为钻研某味药、某张方子、某个病症,常常废寝忘食。
她于医术一道的天赋远远超于常人,很多疑难杂症,她都能很快找出有效的医治之法。
可是,自小随爹爹四处行医,爹爹都将她扮成男童,从不敢泄露她的女儿身。
别人夸她的医术,爹爹也只淡笑不语,少有附和,别说夸奖。
曾经,她想去镇上开医馆,爹爹说什么都不准,即便她哭哑了嗓子。
所有这些,都只因她是女子。
后来进了沈家,她因出身,与除了柳哲外的所有沈家人都格格不入。
沈家规矩重,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她连施展医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幸好柳哲迁就她,外任期间,允许她隐藏身份开医馆。
那段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她不热衷追逐名利。
可她无比希望,她的一技之长能得到施展,不辜负上天的厚爱。
她更希望,她能以她自己的真实面目和身份,得到众人的接受和认可。
见她神色动容,阮绵再接再励: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许当下便是你改变未来命运的机缘,何不给自己一次机会,试一试?”
陈氏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希冀:
“娘娘的意思是......您支持我?”
阮绵颔首,给了她一个肯定回复:
“自然,本宫和安远侯府都是你的倚仗。”
陈氏的目光逐渐坚定:“娘娘,我想以柳陈氏的身份接受陛下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