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府,贵客临门,十余辆马车停于门前。
侯夫人王氏携世子夫人姜氏等人到门外亲迎。
一位二十余岁的男子下马,先远远朝她二人作了个揖,随后抬步走往最宽大奢华的马车前,躬身道:
“祖母,到了,孙儿扶您下车。”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由嬷嬷扶着出了马车,男子忙上前搀着她另一只手臂,小心的扶着她走下脚蹬。
王氏婆媳早已迎了过来:
“拜见姑母!”
“拜见姑祖母!”
老太太枯瘦的面容布满了褶皱,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慈和一笑道:
“快免礼。”
这是阮家的姑老太太,嫁入了定城世族柳家,阮绵要尊一声曾姑祖母。
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位中年锦衣妇人,轻唤了声“娘”,站到柳老太太另一侧,乃其儿媳曾氏。
双方一番寒暄见礼,说笑着进了府中。
李老太君由丫鬟们扶着,同其余几个儿媳孙女孙媳早在院子里等着了。
柳老太太·一脚跨进院门,见到她,不由眸中蓄起泪水,她的嘴张张合合,早已牙齿尽脱的牙床清晰可见,快走几步上前见礼:
“嫂嫂。”
李老太君伸出双臂扶向她:
“二妹妹。”
进了屋中,一众人再次郑重见礼寒暄。
待众人散去,屋中只余李老太君婆媳和柳老太太婆媳,两位老人坐上首,两个媳妇各坐一边。
“......你大侄子同太医院的薛院使有些交情,已与他说好,待你来京,便请他来为你问脉,他医术颇精,定能将你的头痛症医好。”
李老太君轻拍柳老太太的手道。
柳老太太多年来患有头痛症,常常夜不能安枕。
她笑道:“叫嫂嫂费心了,多年积下的老毛病,治不治都罢,我已经习惯了。此次来京,主要是为另一件事。”
“哦?”李老太君诧异。
“去将哲哥儿喊来。”
柳老太太先吩咐身侧的丫鬟,刚刚这里俱是女子,她的孙子柳哲并没有跟来。
待那丫鬟离开后,柳老太太道: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是专程为我那孙儿而来。这孩子早年中进士,被选入翰林院任庶吉士,不料只一年就赶上他父亲过世,不得不在家中丁忧三年。
期间我那孙媳又因病离去了,如今膝下只有一女。
年前,他丁忧期满,朝廷派下了一个州府同知的差事。我想着,在他赴任前为他寻门亲事,待成了婚再叫他去赴任,家中便也可少些牵挂了。”
听了她的话,李老太君看向儿媳。
王氏忙笑道:“不知姑母想为我那侄儿寻个什么样的女子?这京中世家勋贵未出阁的姑娘,侄媳妇大都知晓一些,可为姑母举荐一二。”
她对面的曾氏抢着开口道:
“我这厢先谢过表嫂了。想必表嫂也知道,柳家如今只有你那侄子一个男丁,将来若大的家业都要由他来担负。
我与母亲商议,须得给他寻个性子沉稳,处事利落,又懂各处周全之人,将来外能辅佐他仕途奔走顺当,内又能为他传宗接代,掌好家业,让他无后顾之忧。”
王氏听完同意的点头,柳家的祖上曾为太祖爷争天下出谋划策,几乎代代有佳子弟在朝中手握重柄,姑母所嫁的柳老太爷当年曾是一代首辅,清誉满天下。
只可惜柳家支庶不盛,子息不丰,数代人丁稀薄,如今到柳哲这里已是三代单传。
柳家殷厚,柳哲又有出息,所以在挑选媳妇上格外认真、慎重。
虽是继室,却也不能马虎凑合,身份家世要匹配,才能品性也得出挑。
王氏道:“这般女子,怕得好好寻了,待我这两日再去打听一番,回来告知弟妹。”
曾氏执起帕子掩唇一笑:
“不必那般麻烦,咱们家不是就有一个吗?”
王氏狐疑了一瞬,与自家婆婆对视一眼,便了然:
“你们说的是......绵绵?”
曾氏笑道:“可不就是那孩子!自小我瞧着就喜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很是讨喜,果然长大了也是个出息的。
前些日子她捉山匪的事迹已经传到定城去了,人人都夸她果敢又聪慧,我们也跟着脸上沾光呢!”
定城在京城南面,是京畿重地的南大门,离的并不远。
“这……”
李老太君惊诧了片刻,斟酌着道:
“那孩子自是好的。不但如此,她虽没有双亲依傍,却也把日子打理得有模有样,掌家理事都是一把好手,可她与哲哥儿差着辈分,这恐怕不妥吧?”
按辈分阮绵要喊柳哲一声表叔。
曾氏笑看向李老太君:
“这倒无妨,世家大族之间如此结亲的并不鲜见,前朝还有皇帝将自家闺女嫁给娘舅家表弟的,他二人之间隔得还更远些呢!
舅母放心,咱们都是自家人,我柳家的情况您也知晓,不是那等轻狂不讲礼数的人家。
哲儿这孩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自小用功努力,才华、人品都没得挑,又早早入了仕途,他二人若能到一起,那才是珠联璧合的好姻缘呢!”
听完她的话,李老太君暗自思忖,这桩婚事若只论家世、背景、品貌、才华,的确是一桩好亲。
这些日子她让儿媳往外散了口风,要再为绵绵物色婚事,可回应者寥寥无几,还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
要么是家世不显或家道落魄,冲着安远侯府的名头,欲行攀附之径的,要么就是想为不肖子孙娶个厉害的媳妇辖制的。
侯夫人王氏也想到了这些,婆媳俩对视一眼点点头,的确是桩不错的亲事。
阮绵来到长兴侯府,刚踏进李老太君的院子,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相貌清朗的男子,坚毅的神情中透着些冷峻。
她记性很好,虽已多年未见过此人,但还是清楚的记得对方的身份。
这是掌家多年被迫练就的本事,因要常与人打交道,她不能见过之后就将人抛之脑后。
若再次见到,却认不出对方,会很失礼。
她款步从容的上前见礼:
“给表叔请安,表叔安好。听闻曾姑祖母昨日到京,我未能亲来恭迎,实在失礼,望请表叔见谅。”
柳哲垂眸看了她一眼,只从喉间滚出个了“嗯”字,便抬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看人走远,绿茉低声道:
“切,还长辈呢!一点礼数都不懂!”
阮绵也觉出,这位表叔似乎对她有些排斥:
“罢了,反正也不常见到,何必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