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杯酒下肚,温元姝正欲再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从斜里伸了出来,将酒壶按下:“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那道声音低沉冷冽,听着很是耳熟。
温元姝“啧”了一声:“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没人说话,旁边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元姝转头一看,便见陆乘渊已经脱了外衣,这会儿正低头解着身上中衣。
一瞬间,温元姝的酒都醒了:“大白天发什么疯?”
陆乘渊手指一拨,便将中衣拨开,露出胸口上一道还往外渗血的伤口:“受了点伤,你这儿离得近,我就直接过来了。”
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温元姝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要叫忘忧姑娘过来吗?”
“不用,不习惯旁人碰我,”陆乘渊道,“给我拿个药箱吧。”
温元姝连忙起身拿了药箱给他。
陆乘渊这伤势不可谓不重,要是落在温元姝身上,温元姝觉得自己能活活疼晕过去,结果陆乘渊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行动并未受到半分影响,很是自如。
他一边包扎着伤口,也没忘了温元姝:“问你呢,大白天喝什么酒?”
温元姝见他行动自如,便叹了口气,往后一靠:“后院姨娘遭人暗算,受了好大的罪……她是为了帮我才来的,结果现在弄成这样……”
陆乘渊手上动作不停:“我还以为是为了什么事儿,那姨娘那么大个人了,来的又是侯府深院,想必一早就知道光指望你是不够的,现在受了暗算,也不能都怪你,想来你已经叫忘忧过去了吧,忘忧是药王谷这一辈医术最好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见温元姝还垂着眸子不说话,陆乘渊便道:“好歹过来帮我缠个绷带,我真够不着。”
见他拿着绷带,一脸老实的模样,温元姝不得不起身朝他走过去。
陆乘渊已经用干净的白布盖住了那道狰狞的伤口,温元姝只需用绷带将白布固定住便好。
温元姝在他身侧坐下,接过绷带便心无旁骛地开始为他包扎。
陆乘渊低垂着眼睫,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元姝,一时有些恍惚。
因着包扎绷带的缘故,二人离得极近,温元姝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身体,便叫他心里生出一股颤栗。
他是喜欢她的,直到现在也是。
几年前温元姝进京,他也没闲着。
他是武学一道不世出的奇才,所拜的老师更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一边跟在老师身边积攒人脉,入仕,一边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三书六礼,满心欢喜地只等着温元姝长到适嫁的年纪,便能迎娶她进门,却不想,她竟为了另一个男人,毁了跟他的婚约……
温元姝正聚精会神地给他包扎,突然听见一道极轻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当初,你为什么不要我?”
温元姝微微一怔,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她抬头,直直撞入那双幽深的黑瞳。
片刻后,她率先移开目光,将绷带打了个结:“好了。”
她想走,手臂却乍然被人攥住:“回答我。”
温元姝眉头一皱,陆乘渊便下意识地松了手。
温元姝顺势挣脱:“陆统领不是本事通天吗,自己查啊。”
说完,温元姝便顺手把药箱提走了。
将药箱安放好,温元姝再转过身时,那贵妃榻上已经不见了人影。
温元姝上前把窗户打了开。
屋里的血腥气没一会儿就散干净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
次日一早,温元姝本来准备去看看百潼的情况,出门前,张妈妈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夫人,老夫人想要杏林堂的雨霖丸,请您过去。”
春花无奈望天。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还来得这么快。
温元姝也只好改了主意,先跟着张妈妈去了松寿院。
“婆母。”
“元姝来了啊,快坐吧!”老夫人笑着抬了抬手,一丫鬟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过来,“这是我昨日差人买的糕点,味道很是不错,特意给你留了点,快尝尝!”
春花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还得是老夫人会做人啊。
用昨日剩的糕点还价值千金的雨霖丸,这以小博大可真是被老夫人玩明白了。
温元姝看了那糕点一眼,面上笑意不变:“儿媳来的时候吃了些,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了,还望婆母勿怪。”
老夫人点点头,也没有强求。
反正东西她已经给了,是温元姝自己不想吃,这可不是她小气。
她道:“我呀,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昨日你身边的那个医女过来给我看了看,说要用雨霖丸才能缓解我这老婆子的不适之症,可那雨霖丸价值千金,我实在是……”
温元姝点点头,无辜道:“我听忘忧说了,只是婆母,您怕是找错人了,那账本现在不在儿媳手里呀。”
老夫人失望地看着她:“元姝,你嫁入侯府已经有两年了,如今,我也是你的母亲,孩子,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日日饱受折磨吧?”
温元姝深吸了口气,无奈道:“婆母的意思儿媳明白,只是儿媳听说,雨霖丸是杏林堂的镇店之方,很是珍贵,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所以……儿媳只能去试一试,若是不成,还望婆母勿怪。”
“你有这份心就好!”老夫人颇为满意,“尽力就好!”
温元姝道了声“是”,又道:“时辰不早了,婆母,儿媳这就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过去了。”
老夫人更为满意,摆摆手叫温元姝走了。
温元姝没急着出门,而是先去看了百潼的情况。
百潼的脸被墨绿的药膏覆盖,只露出五官。
见温元姝过来,百潼便起身行礼:“夫人。”
温元姝上前将她扶起来:“还痒吗?”
百潼摇了摇头:“夫人放心吧,忘忧姑娘留下的药汁很管用,我痒的时候就敷一敷,不难熬。”
温元姝这才放了心:“怪我太疏忽,没能护好你。”
“夫人,您可别这么说,”百潼连忙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来了这儿,就没指望全靠夫人庇护,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疏忽,一心只顾着拿捏男人,竟忘了这后院还有旁人了。”
说到这儿,百潼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夫人放心,我清楚是何人动的手,这个仇,我定要亲手报复回去!”
她出身胭脂巷,会的可不只是拿捏男人!
就是不知道,动手之人受不受得了她这下九流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