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史对此只摆了摆手，示意韩青岚莫聒噪。
紧接着，他抬手一指小厮模样的丹阳，对膀大腰圆脸泛油光的壮汉，吩咐道：
“你来考考看，这人可堪用？”
黄二一愣，拿眼上上下下好一番细瞧后，突然呵呵笑道：
“大人不会是在问我，这小子能不能在厨下帮忙吧？就他这细胳膊细腿儿，只怕给少爷公子背书都能累着。”
不等冯长史再开口，丹阳上前一步，也笑着道：
“这位大哥也太小瞧人了。就算我百无一用，但厨道一途上尤其是鱼脍，只怕京城无人能比我更懂。”
黄二身为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仙客来的镇店大师傅，一手厨艺与脾气那也是出了名儿的。
当下已顾不上面前坐着自己如今的金主，一声冷笑后开口呛道：
“呵，小娃娃真是好大的口气！来，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想自讨苦吃？他自然成全！
谁知黄二才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大干一场，小毛孩儿却十分坦然的一摇头。
“我可没说要动刀。”
“哈？！”
玩儿他呢？！
黄二才刚要转头去看冯长史，丹阳已理直气壮道：
“大哥怎么不听人说话？我说的是懂，可没说过要亲自动手。”
“这……”
黄二彻底被绕晕，额角青筋直跳，若不是看在最初是金主冯长史开的口，这会儿他早破口大骂了。
韩青岚暗中憋笑一阵，轻咳一声后也帮腔道：
“老哥别急，我这兄弟看着虽又瘦又小，但在这鱼脍上，眼下还真没谁比的过他。”
边说着，边抬手指了指嘴。
黄二听到这话差点儿气个倒仰，再忍不住怒火的吼道：
“你们难道以为做饭就是动动嘴就能成的事儿？！”
韩青岚边冲大汉做稍安勿躁的手势，边笑着解释道：
“哪里是这样？大哥误会了。”
“我是说，我兄弟他取胜的法子全在味道，这刀工自然还要靠老哥的双手，而这一个鲜字，自然就看老弟的本事。”
黄二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的长“哦”了一声。
说起来，他们这个行当还真有这么个偏门儿——一手厨艺不见怎么好，全靠祖上传下来的独家配方或老料吃饭。
这倒也不是甚稀奇事儿，只是眼下……
黄二犯难的直挠头，冯长史见状一皱眉头，呵斥道：
“傻愣着干嘛呢？”
黄二一脸苦相，张口结舌的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东西他没法考教啊！
若厨艺不行，只是方子厉害，他总不能让这人把祖传的秘方背出来验证好坏吧？
他倒是想，也得人家肯啊！
丹阳这时嫌弃的瞪了一眼黄二，直接开口替他解围道：
“若这位大哥想不出怎么考教我的本事，不如咱们来聊一聊这佐食的蘸料各有何特色，怎样用才最好，如何？”
黄二听后不以为然的低哼了一声，但见冯长史兴致很高，不得不给了个“好”字，心底却暗道：
不过油盐酱醋之类，还能说出个花来？
他这时也看出来，冯长史不知为何就是中意这瘦的跟豆芽菜似的的小子。且很显然能说不会做的小毛头，根本不能取代他如今的位置。
所以，只要这小子别说出什么做菜不放盐的话，他也没必要得罪人，不是？
心中想定，黄二整个人的状态都懒散起来。
“小子，你先说吧。”
丹阳垂眸略想了一瞬后，声音清朗的道：
“说其他旁人都知道，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就来聊聊盐巴，好了。”
不等人追问，她紧接着就接道：
“寻常菜品均需盐来调味儿，这自不用说，但就羊肉，尤其是清炖出的羔羊排骨肉，对盐的说道可就大了。”
黄二本就是个糙人，兼之脾气更躁，最听不得人说话掐头去尾，当下没忍住一瞪眼冷笑道：
“呵，这能有什么说道？我在琼华楼当掌勺时，也被贵人吩咐过做这道菜。无外乎先用盐巴并葱姜蒜将肉腌好，”眼尾一扫小豆芽菜，又加了一句哼道：
“若是有特别的作料，这时也一起加上。等一炷香或半个时辰后，肉入了味儿，无论清炖清蒸油烹火烤，就没有个不好吃的！”
因他本身只擅长做鲁菜粤菜，对羊肉牛肉这些北边儿多用的食材并不太熟悉，所以只用一般常用的法子对付几句。
一个小自己两轮都多，一看就混的极狼狈的小崽子，能说出的绝不会比他更多了。
不等话音落地，丹阳已发出比黄二更冷的笑声。
“大哥这话可就门外汉了。”
“羊肉，尤其是羔羊肉最讲究一个‘嫩’字。别说事先用盐巴腌制了，就是煮制时加了盐都能让肉变的又柴又硬。”
黄二被抢白的脸色涨得通红，但刚想开口，小个子又“哦”了一声，接着补充道：
“哦，这么说也不全，在清炖的羊肉出锅之后，汤是汤还是该加盐调味儿才更鲜美，肉是肉，无论蘸酱撒料的。”
“你，你……”
丹阳一笑接过话道：
“怎么，大哥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不如让人抬一口锅来，咱们让客栈送几两羊肉这会儿就试试好了。”
冯长史一摆手，截停眼看就要暴怒的黄二，呵呵笑着道：
“这法子做的羊肉我吃过，就不用又端锅又拿肉的麻烦了。那的确是美味啊！”
一叹过后，他又笑着详细道：
“但那次羊肉宴，是我好几年前上京时，去瑞王府赴宴才享受到的。所以，你这法子也是从祖传的那本书上来的？”
丹阳仍低着头，闻言含糊“嗯”了一声儿。
这种吃法在皇家真没什么稀奇，她自出生后尤其是在宫中那几年，几乎每年冬天都要吃几回。不过，如今再她娘身边生活，跟着口味变淡。
且她娘又太低调，不肯让宫里年年送最新鲜的黄羊羔，这道美味说起来，她还真有点儿想吃了。
冯长史见眼前的小豆丁的确有几分真本事，心中立时放心了，点头直接拍板道：
“行，那这件事儿就说定了。你们一会儿给我的小厮留个落脚的地方，或直接在客栈找间房住下都使得。”
“记住喽，别老爷要用你们的时候趴窝，银子价钱什么的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