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炽烈的白光从中间那人的身上骤然爆散了开来。恍若一轮烈日在殿中盛放。
不只是光线与热量,若是仔细体味,那炽烈的高温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奇异的味道。
如同夏日正午时的烈阳被映射到了殿内。一时间,这恍如巨人宫殿般的殿堂内的温度被骤然蒸腾了上来。同时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一切也都被这道烈阳给映照得纤毫毕现。
一连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从殿内的各个角落处不停歇的传了出来。
听那声响,这看似无人的殿堂内竟然汇聚着大量的黑暗生物。
光明大放中,五人中为首的一个身穿黑袍,腰间挂一条红色带子,手捧一本厚实大开页书籍的高瘦男子上前一步。小心的掀开了其中的一页。
一瞬间,那书本上隐隐闪过一道白金色的光影。
“黑暗驱逐!”
如同一阵狂风刮过殿宇,随着这声奇异的呼喊,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那纯净而霸道的光茫在笼罩了这方天地的同时,更是带走了殿内所有的声响。只余几道心跳声如擂鼓般在殿内响起。
在此衬托之下,一时间,空旷的殿堂内竟然安静的有些可怕。
“嗯!”那做牧师打扮的高瘦男子眉头一皱,他分明听到了场内有六个心跳的声音。
异端还在!
手腕翻动间,牧师以极快的速度翻过了一页书册。一阵光影流转之后,一个咒法被迅速施放了出来。
“圣光侵蚀!”
作为这支临时小队的领队,潘西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连个泡都不会冒一个的白净的男子,却是如今这个世上极其罕见的施法者。
他那削瘦的几乎没有二两肉的脸上,有着一双与世俗之人迥异的奇特的眼睛。
那双狭长的眼眸之中,分明并列着一大一小两个色泽各异的瞳孔。其中透射出的那种妖艳如水般的光泽,似乎能透过表相直接看透这世界的真实。
在出发之前潘西就知道他此行的任务没那么简单。
据他从朋友处得来的消息,此次铲除异端的行动原本只是指派了两名圣骑士和一组辅助人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临出发前,却调整成了他的这个小队。
虽然到目前为止潘西还不清楚目标具体的实力,但能出动包括两位圣骑士在内的强大阵容,还特意启用了久已封存的传送阵,都足以说明目标的不同寻常。
因此他也没想着能凭一记简单的“黑暗驱逐”就轻易解决对方。哪怕随后紧接着的这记“圣光侵蚀”,也只是一个试探而已。
那只是一个序曲,做一做清场工作的同时也顺带着测一测水的深浅。接下来的才是今天这一趟的重头戏。
只是,潘西的目光随即紧缩了一下。
霍顿手执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剑,从亮如烈日的白光中信步朝他走了过来。
“不错,非常不错!一上来就是非常有针对性的进攻,节奏也控制的毫不拖泥带水,深得战斗的精髓……事先做了不少功课吧!”
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潘西发现对黑暗生物有着强大克制作用的圣光,不论是烈度还是灼热的温度,对眼前这个异端而言竟似没有丝毫的作用。
将手中略呈扁平菱形状的细剑在空气中左右斜劈了几下,带起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响。
“作为一名施法者想必你也清楚,那些冠以圣光、神光之名的,究其本质,也只是某种属性独特的能量罢了。在这诸神黄昏的年代,这些能量哪里还有丝毫灵性可言,早以沦为了信徒们的工具……而工具,向来是不在意由谁持有的……”
潘西心中一沉,不是说目标已经背离主的荣耀,沉沦于黑暗之中了吗!
现在看来,要么是情报有误导致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要么就是对方用某种道具或是以特殊秘法遮盖了身上的黑暗波动。
否则无法解释那两道他精心准备的咒法为什么会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要知道在以往的战例中早已证明,其对黑暗生物是有着极强杀伤力的。
至于对方的说辞,潘西是半点也不信的。
施法者之间的战斗无所不用其极。语言、声音、动作尽可以成为进攻的工具。一旦被对方所趁,在精神层面形成定见,必然对接下来的判断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那时,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潘西深吸了口气,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了事件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现在绝对不能再拖下去,必须速战速决,赶在圣光消散之前解决问题。
作为生活在地表的光明生物,潘西深知这种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天然就对己方不利。一旦被对手拖到同伴身上的能量耗尽,形成主客异位。那他们就不是来解决问题,而是送上门来被对方解决了。
潘西后退半步,将主攻位置交给了身侧的两名骑士。然后手抚书册,等待时机的到来。
作为一名牧师,潘西是战场的组织者与协调者,正面进攻并不属于他的职能范围。
他手中的这本册页就是他的作战工具,一件传自中古时代的施法媒介,与传说中巫师们手中的魔法书有些相似的道具。
在这个异种能量普遍稀缺的年代,与其它施法者相比,宗教的法师们要稍稍幸运一些,因为他们还有信仰的力量可以借用。
可以时不时的展示一下神迹,使传承不至于中断的同时,也有助于所属宗教的绵延。
但也仅此而已。
以潘西自己为例,除了圣堂等信仰浓厚之地,在其它地方如果不借助道具,他施展出来的火球术,可能连一根香烟都不一定点的着。
他手中这册魔法书上所储存的几个魔法,也是他在圣堂之中一点一点绘制出来的。
在潘西后退的同时,他身后一名高约两米的壮汉立刻上前一步,以宽阔的胸膛将潘西的后背牢牢给遮掩了起来,如同一面坚实的盾牌。
作为一名少见的施法牧师,潘西的价值不仅体现在战斗方面。在这个时代,如何延续传承这门秘术,才是他这个身份承担的重任。这也是枢机院在临行前专门为他配备了一个贴身护卫的缘由。
“嘭!”
随着一声重重的顿地声,潘西身侧的那两名骑士一左一右几乎同时踏出一步。
一股浓烈的体腥味从他们体内爆散了出来。
也不见两人有何动作,只不过一步的距离,他们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很快就到了近三米的高度。
一块一块的鳞甲挣开衣物的束缚,从周身皮肤之下逐一隆起,然后又一层层的反复叠加。
这些甲片虽然看着是由体内长出,但随着肌肉间轻微的扭动,却又发出如钢铁般刺耳的摩擦声。
仿佛他们本就是披着一层人皮的钢铁生物。
不过三息的时间,包括头部在内,一袭密不透风的全身甲就覆盖在了两名骑士的身上。
每页赤色甲片之间的空隙,由一层不明的血色纤维状物质牢牢的联接在一起。
手执同样由体内延伸而来的十字重剑,两名骑士如冲锋的重型坦克般轰隆隆的向前冲了过去。
炽白的光焰从甲页的缝隙间透射而出。光看颜色,就可想而知其中的温度。而那两名骑士却恍若无事般依旧向霍顿冲了过去。
仿佛那身甲胄之下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真正的圣灵神体。
不过三步的距离。
“当、当、当……”
挟裹着巨大的冲击力量,两把重剑接连不断的斩击在霍顿手中的细剑上。火光四溅,犹如铁匠手中的铁锤,疯狂的煅打着砧台上的钢与火。
真正的战场厮杀从来就没有绚丽的技巧与华美的身姿。不同于表演,它简单而直接,从来就不具备任何的可观赏性。
古罗马斗兽场上的那些公民与贵族们追求的,也仅仅只是血腥所带来的那种强烈的感官刺激。
放在现代同样如此,任何一家历经千百年岁月仍能流传下来的技击流派,都早已自觉或不自觉的摒弃了那些多余的动作。只为追寻它最本来的面目。
杀戮!
在耀眼的白光与一连串火星之间,霍顿诡异扭动着身体,看似随意的挥动着手中的细剑。
但若是能摆脱那有些刺眼的白光背景,凝神细看。就会发现霍顿也并非如他表现般挥洒自如。每一次挥舞间,他的手背之上都是青筋毕露。
刺、撩、劈、砍……
那每一次的斩刺都是不下千百次震荡的组合。
钢铁撞击、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殿堂内四下回荡着。
转眼间三息时间过去,双方的力量各自开始消退。
刚不可久!
虽然双方看着都是非人态,但那只是外来力量灌注的结果。肉体凡胎的本质终究还是牢牢的卡死了双方力量施放的强度。
就像潮水,总有起落,那峰谷之间的消涨也是为了给身体找寻一个平衡的过程。
就在双方准备换气重来的同时,在这地底的深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管风琴悠扬的声调。
低沉的呢喃、祷告声在这空旷的宫殿中四下萦绕。
伴随着这道若有若无的声响,市井巷间的嘈杂、饭菜的香味、父母的呼唤……
直入每个人的耳际、心间!
一座安静小镇的日常深深的浸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一丝丝与生俱来,却又被深深掩藏起来的柔软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渐渐滋生了出来。
没有宣扬、没有教诲,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牧人挥动着皮鞭抽打他的羔羊。有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人间烟火。
那是凡尘俗世,万家灯火!
霍顿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虽然只是刹那的滞涩,但对于那两台战斗机器来说却已经足够了。两名圣骑士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丝契机。
阔大的重剑舞动的如同风车一般,在瞬息之间斩切过了霍顿的四肢以及躯干。
没有金属切割肉体时瘆人的声响,也没有本应四溅喷射的鲜血残肢。锋锐过后,那本应四分五裂的身体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牵扯在一起似的,以一种奇怪的状态虚空而立。
那足以斩断同等特种合金材料的重力以及锋锐,竟是没有对眼前这个看似有些瘦弱的男子造成任何的影响。就连沾染在肢体裂口处的,那丝丝足以将任何异端烧成灰烬的白金色光焰,也在某种异力的压制下渐渐熄灭了下去。
两名骑士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他们有些惊骇,自己与之对战的,仿佛只是某个强大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投影。
但这种后退并不是退缩,而是身体正常的调整。
虽然有些诡异,但作为从小就接受特殊培养的圣骑士,这种状态总体还在他们心理承受之内,毕竟铲除异端也属于他们的职责。
而一旁的潘西则悄悄的松了口气。
那记术法把握的时机非常好,那两名骑士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敏锐的抓住了那个契机。双方的合作明显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但如此致命的一击,却没能致对方以死地,作为掌控者的他原本应该绝望才是。但潘西原本凝重的脸色却反而有些放松了下来。
作为旁观者的他看的很是清楚。
锋锐过处,霍顿的体内立刻有腥红的不明物质流淌出来,将他残缺的躯体牢牢的粘合在了一起。
虽然不知这是源自于何种力量,但毫无疑问,他受伤了。而只要会受伤,就意味着这个异端并非不可战胜,他的力量也会在不断的受伤中流失。
因为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圣光力场开始不正常的消耗。
潘西就像一只蜘蛛,而那道圣光铺开的范围就是他的蛛网。在这个力场范围内,潘西能清楚的感知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力量正在互相消磨着。
霍顿身上那层伪装的保护膜被撕开了。
虽然没能置对方于死地,但却成功的使目标暴露了他身上那独属于异端的力量。
现在,自己一方拥有主场优势了。
是趁此机会消磨异端的本源,以进一步削弱他的战斗力,还是趁他病,要他命!
咬了咬牙,潘西将手中有些沉重的书册又翻过了一页。
夜长梦多,应该再加上一把力才是。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随着这张书页的翻转,潘西的脸色却又有些阴晴不定起来。他身后那名护卫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有些粗重。
从护卫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看似厚重的一本书,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两页了。
没有子弹的枪械还不如一根木棍有用,这一点放在法师的身上也同样适用。
“光明束缚!”
带着无比的虔诚,潘西以吟诵的语调念出了这个充满力量的字节。
“嘿嘿嘿!”
对身上足以让普通人死上几遍的恐怖伤势霍顿视如不见,只是自顾自的低声冷笑了起来。
“心灵触摸!”
他轻抚着手掌上“滋滋”作响,渐成焦黑色的皮肤。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缘于赛琪的力量,对教庭来说,祂才属于真正的异端……”
霍顿裸露在白光中的皮肤开始如干涸的土地般片片起翘,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片片剥落,裸露出其下鲜红的肌肉纤维。
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几乎等同于千刀万剐般的巨痛,对霍顿却仿佛没有产生丝毫的作用。
“什么时候神的代言者也开始琢磨起异端的力量了呢!”
潘西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又翻过了一页。
他是神的仆人是没错,但若是只知道一昧的恪守教条,他也达不到今天的高度。
“生命抽取!”
如同吟诵般的语调再次在潘西的口中响起。
他那古怪的字节仿佛是冲锋的号角。
两名圣骑士对视一眼,脚下一个垫步间,已然止退为进。同时左手用力捶胸,下一刻,一个同样略显沉闷的音节仿佛从他们胸腔中喷薄而出。
“神佑!”
随着这个古怪的音节的吐出,两人全身上下一时间光焰大盛。
那每一片甲页之间,炽烈的白光有如实质般喷涌而出。随着二人迅猛的冲势,在身后卷成一道华丽的光焰尾流。
这一击,两位骑士没有任何的保留。因为他们看到原本充斥在殿内的炽白光焰已经渐渐变得柔和,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开始收缩起来。
主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更不用说是中途临时借取。主场的优势马上就要消失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击了。
说实话,圣光力场能够维持到现在,在两位骑士看来早已经远远超出个体的极限了。那名看上去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着的施法者,怕是动用了某种禁忌的力量。
但无论如何,这种禁忌的手段现在也终于要走到终点了。
至于这全力一击后如何顺延撤退的问题,两位骑士并没有放在心上。作为教皇手中不多的力量,他们自信彼此并不是可以被轻易舍弃的存在。
不知是光明的力量束缚住了霍顿,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试图反抗,面对两名圣骑士呼啸而来的锋锐,霍顿就只是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只是他的眼瞳之中,有两点血色的光点开始缓缓燃起,然后迅速扩展到整个眼球。一瞬间,仿佛有一头来自血池炼狱的恶魔在他的体内苏醒了过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从霍顿的体内渗透了出来。无视圣光的阻隔,朝着四周散发了开去。腥味之浓烈,仿佛在他单薄的身体内,有着无尽的血海在其中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