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这片没有路灯照明的荒僻之地,费力克斯的这座城堡如一尊沉睡中的巨兽,静静的趴伏在浓浓的夜色当中。
此时,赵言在一楼的大厅之中现出了身来。
没走两步,他的身形一僵,有人……
明明事先已经探查过,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人来,难道是自己的感知能力退化了?而且照理来说,整整十天的时间过去,一切应该已经淡下去了才是,至少对这个地方而言……
缓缓转过身来,赵言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出来吧,事到如今,难道还想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不成……”
随着空气如涟漪般一阵诡异的波动,几个呼吸之后,费力克斯的新任秘书淡淡的浮现在了楼梯口。
“您就不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现吗,那样,对您、对我来说都好……”
视而不见,怎么可能。
赵言心中一阵懊恼,他还是有些掉以轻心了。现在不说先前所有的安排都被打乱,就连刚才的出场方式也应该已经落入对方的眼中了!
尽管对方以如此诡秘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不一定是为自己而来,说不定是另有什么目的,但现在双方都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
力贯脚掌,赵言“腾、腾、腾”连进三步,疾速贴近普罗米修斯,然后沉喝一声,两只泛着微微黄光的蒲扇大手如泰山压顶般带着一股恶风,盖压而下。
正好趁机试试“大力金刚手”的威力。
在被赵言喝破行迹的那一瞬,普罗米修斯心中也是一沉,真是好敏锐的感知。他只是在震惊于对方诡异的出场方式之下,呼吸稍稍紊乱了些,就被对方感知到了行踪。
自己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差,普罗米修斯在心里咒骂着。两代人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所谋划的东西,在终于到手的情况下,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他显然已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赵言的那一掌已气势汹汹的盖压而下。恍惚间,闪烁着淡淡金属光泽的手掌就已充塞他的整个视野。
整只手掌肌理清晰,泛着微微的黄光,如神灵之手般倾覆而下。
而他却如同一只被冻在琥珀中的苍蝇,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给我动起来啊!”
普罗米修斯拼命挣动身体,调集全身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发出了一声怒吼。
长久以来的艰苦训练,在这一刻终于体现出了它的价值。
千钧一发之际,普罗米修斯终于挣脱出赵言的精神压制,紧裹在他身上的隐身披风充气般迅速膨胀起来。借着这个掩护,他整个人向下一缩,如一层纸片般紧贴地面,脊椎伸缩间,身体用力朝前一窜。
同时足弓用力,在“嘣”的一声微不可闻的机簧声中,一柄泛着蓝光的短刃向身后赵言的位置激射而去。
“蓬”的一声闷响,鼓胀而起的披风在与赵言手掌接触的瞬间就炸了开来。溅起的气浪,在使普罗米修斯避开了赵言这蓄势一击的同时,也掩盖了短刃激射而出时的那一丝声响。
好一招“金蝉脱壳”。赵言暗赞一声,正要一步踏前,脸色忽然微微一变,身体猛的一个歪斜,右脚顿地,重心左倾,身体侧转间,左脚如一条受惊的蛇般向上弹起,趾尖在靠近利刃尖锋处轻轻一点。
“嗤”的一声,短刃擦身而过。
然而不等赵言站稳,一股寒风就已扑面而来,只这么一担搁的工夫,普罗米修斯的反击就来了。
该死的,这是什么秘术,居然自带精神攻击,简直就跟传说中的领域差不多了。
普罗米修斯一脸的后怕。
像他这种从小就接受血腥训练,与一大群相同年纪的同伴在生存权力争夺战中幸存下来的人,别看人前温文尔雅,但骨子里面却是极端嗜血、暴力的。
极度贴近死亡的后怕,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凶戾之气。
在为自己挣得了一线先机后,普罗米修斯从地上一弹而起,双脚前后分立虚实,上半身微倾,后脚足弓稍一用力,人立刻往前一窜。
同时右手腕一动,无中生有般从掌心处弹出一把尺许长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反身扑了上来。
只是一跃,普罗米修斯就跨过三米多远的距离,以前冲之势,借助腰胯扭动之力,聚合全身的力量带动右手斜劈而下,直奔赵言的胸腹而来。
这一击,完全是硬桥硬马的狂攻猛进,与他修习的刺杀之道完全搭不上边。
对于普罗米修那如奔雷掣电般的一击,赵言不避不让。站正身体后,一个沉腰坐马,然后在腰胯扭动间,右拳内旋,自身体中线而起,沉喝一声,迎着刀刃,简简单单的一拳就轰了出去。
“当”的一声,发出如金属碰撞的声响。
拳刃相撞的一刹那,普罗米修斯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对方的力量太大了。
自血腥拼杀中而来的直觉告诉普罗米修斯,这一拳如果他硬接下来的话,身体绝对会被撕成碎片的。
没有丝毫犹豫,普罗米修斯立刻双脚前后一分,虚实互换之下,重心后移,借着赵言强大的冲击力,脚踩碎步,接连后退变向,在地面印下一连串脚印的同时,上身不动,整个人像一片羽毛般向后飘去。
后退的同时,他手中的匕首极快的一拖一抹,“嗞啦”一声,在赵言的手上拉出一声瘆人的声响。
一道白印出现在赵言的手背上。
仅仅只是一道白印。
赵言心中大定,不等对方站稳,又是一步跨出,手腕扭动下,手臂上青黑色的筋肉根根凸显出来,如钢丝般纽结在一起,然后吐气开声,右拳自肋下升起。
“轰”的一声,又是一记简简单单的进步直拳轰了出去。
普罗米修斯心中暗暗叫苦,先前的那一记重击已经告诉他对方的拳头不是那么好接的。
别看先前退的点尘不惊,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但普罗米修斯心里清楚,若不是在“飞羽术”的加成下,成功的帮他卸开了绝大多数的力量,他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但卸力之术不是那么好用的,现在他除了全身气血涌动,眼冒金星外,浑身上下更是酸痛难耐。
但他又势必不能后退。
普罗米修斯敢肯定,只要自己的气势稍有衰落,必将被对方卷入那诡异的精神力场之中,从而死无葬生之地。
拼一拼,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他止住退势,右脚用力在地上一顿,脚背弓起,脚趾抓地,身体向左猛的一倾,重心后靠,间不容发之下避开了赵言势大力沉的一击,而后借着身体侧转的力量,一个旋身侧步,右手快速反向上撩,“嗖”的一声,掌中白刃如一道电光般抹向了赵言的咽喉。
他冷冷的盯着赵言的眼睛,他就不信了,手掌不能破防,难道咽喉也坚如金刚不成。
普罗米修斯这一下变招快速而又凌厉,充分展示了他高超的搏杀技巧与经验。
赵言眼睛一眯,一拳落空之下,他两脚前后虚实一变,重心下移,身体微微向后一缩,扎了个弓箭步出来。
同时右手快速回收横挡,左手五指箕张,向普罗米修斯持刀的右手一把抓了过去。
赵言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普罗米修斯快速反击的同时,他隐于身体一侧的左手无声息的反握住了另一把漆黑的匕首,紧紧的贴藏在了手臂之下。
这是普罗米修斯这一派秘传的刺客贴身肉搏技法。
名为“隐刺”。
相传是源自古老中世纪穆斯林的刺杀术,几百年来又吸收了许多教庭其它流派的刺杀技巧,阴狠而又毒辣,是目前他这一派中最为高效的杀人术。
“呯”的一声闷响,赵言前探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对方斜撩上来的那一刀。见控制住了对手,赵言心中一喜,五指紧扣,用力往回一拉,同时回缩的右手快速往前一探,搭在了普罗米修斯的小臂之上。
该结束了!
眼看自己的这条手臂就要被赵言绞断,普罗米修斯却显得毫不在意,仿佛不知道下一秒自己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反而顺着赵言回拉的力量顺势踏前一步,左手翻转间,紧握在手中的獠牙无声息的向着赵言的腹部刺了过去。
这一下子,不但速度极快,最主要的还是出手的隐蔽性。用右手快速狠厉的进攻来遮掩左手真正的杀着。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重点,这一招最重要的是狠。
不但是对敌人的狠,更是对自己的狠。
所谓的近身搏杀,它的真谛就是以命搏命。都已经贴身了,生死其实也就决于瞬息之间。
只要两者间实力不是相差太过于悬殊,所争的,无非就是那么一线而已,任何一方稍有迟疑,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唯有将自己放在必死的境地,才有可能死中求活,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从血腥地狱中爬出来的普罗米修斯深谙其中之道。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他就处于不利的位置,心神被夺之下,他所做的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着怎么保命,败亡不过是多喘几口气的时间而已。
生命等重,无论高下。他已将自己作为法码,放上了生死天平的一端,现在,就看对方的了。
没等赵言施展杀手,突如其来的警报已在他的脑中疯狂响起,等他察觉到危机所在,腹部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近在咫尺,他已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了。
瞬息之间,形势骤然反转了过来。
赵言心中一沉,自己还是大意了,骤得神通的欢喜,蒙蔽了自己的灵智,而这段时间以来顺风顺水的经历,也使得他有些膨胀了,忘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生死关头,赵言骤然冷静了下来,他冷冷的凝视着面前这个给自己上了深深一课的年青对手,然后双眼猛的一瞪。
黑暗的室内仿佛骤然间闪亮了一下,两道寸许长的精芒从赵言的双眼中透射而出,直击普罗米修斯的识海。
“轰”的一声,几乎完全实质化了精神力,在空气中漾开层层波纹,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赵言原地不动,腰跨猛然下沉,全身筋骨、肌肉蠕动,在脊椎的节节发力带动之下,瞬间凝聚成一股向上的爆发力,
同时双手用力往下一按,上身前倾,腹背弓起,长长的吸了口气。
这一口气吸的是如此之大,甚至使空气发出“轰轰”的阵阵鸣响。
内外气流的聚集,使得赵言的胸部高高鼓起,如同一只正在鼓气的蛤蟆,同时腹部迅速内陷,紧紧贴住脊背,骤然之间,他的整个腹部仿佛消失了。
以毫厘之差避开普罗米修斯这致命一击后,赵言半蹲着的身体猛然向上一窜,右脚顿地,左膝上提,在遮挡住了腹部的同时,如一柄攻城锤般猛的向上顶了上去。
上压下顶之下,几乎将普罗米修斯整个笼入了自己的身体。
如一头洪荒巨兽,将对手一口给吞了下去。
在一连串“喀嚓、喀嚓”清脆的骨裂声响后,普罗米修斯整个人如一个破布娃娃般,睁着空洞的双眼,横躺在了地上。
他的肋骨、胸骨寸寸断裂,整个人几乎被压成了一团,几节断裂的骨茬刺破身体,在黑暗的室内反射出微弱的惨白色的光。除了身体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已经没有了一丝呼吸。
赵言后退两步,蹲下身子,开始为自己止血。
他的左腿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及胫骨。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在脚底处聚拢起了一小滩的血泊。
真是好锋利的刀子!
在普罗米修斯被赵言的精神冲击击中的一刹那,他其实就已经死了。给赵言造成现在这种伤害的,完全是他那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做出的条件反射而已。
当然,还仰仗于他手中武器的锋利。
从赵言发起攻击,到普罗米修斯逆转形势,再到现在的一死一伤,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处理完伤口,赵言在地上轻轻的跺了几下,确认只要不是太过于剧烈的运动,应该不会影响到自己。
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适才有所停顿的秋虫奏鸣曲,在一个个主唱们小心翼翼的试探之下,又互相呼应,逐渐串联成了又一曲生命的欢乐颂,并逐渐将它推向了高潮。
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看能否找到些什么了。直觉告诉赵言,应该会有些不错的收获。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赵言便带着收获,离开了这里。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城堡的十几分钟后,他所留下的那滩血液发生了一点奇妙的变化。
有星星点点的金色物质从血液之中析了出来。
这些物质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或是某种本能,它们努力的彼此靠拢,想要聚合成一个整体,但好像又缺少了一种介质,又或是活性不够,努力了片刻之后,这些星星点点的物质终于逐渐挥发,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干涸的血迹。
对此,赵言一无所知。
半小时之后,在城市偏离主干道的一条背街小巷处,赵言熟练的掀开了一个地热井的盖板。
西方的大城市,大都有着非常发达、设施完善的地下管道系统。特别是像罗马这样的古老城市,从帝国建立之初就不断建设,再加上几百年来因为地质或各种各样人为的原因,不断翻修重建,叠屋架床之下,庞大的地下管道早已成了迷宫般的存在。
即便是在市政厅,也休想找到一张覆盖整个城市的完整地下管道图纸。这里,也就成了流浪汉和各种灰色人士们的安居之所。天长日久之下,甚至形成了一个地下的独立王国。
要想在这种地方找一个人,如果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成功的可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赵言掀开井盖,一头钻了进去。他不得不谨慎,毕竟他现在的外形有些过于怪异了。
赵言熟练的在各条黑暗的管道之间钻来钻去,熟悉的如同在自己的庭院中散步。事实上对于一名从小在贫民区长大的孩子来说,也的确如此。
很快,在地下的一角,他找到了自己寻找的目标。
这是一间不足五平方的仓库,里面堆了一些简单的工具,是市政维修工们的一处临时物资储藏室。
“咔嗒”一声,赵言一把扭断门锁,随即一点灯光亮了起来。
一脚踢开一只被灯光吸引过来、足有小猫大小的探头探脑的大老鼠后,赵言微微松了口气。这里的设施还算完好,而从门锁上的锈迹和这只大老鼠的表现来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而这也意味着他可以有一个不被人打扰的空间,来为自己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在这一段管道的进出方向各设置了几个小巧的警报装置后,赵言关上了储藏室的门。
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检视一下那场突然的遭遇,是不是给自己带来了一些意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