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呕——!!”
县城华灯初上,热闹繁华的街中恍然响起阵阵嘶哑的呕吐声。
虽然隐藏在深处昏暗的小巷,却还是不免引起路过行人的注意。
这个时间好多人都是来吃饭的,听见这么个影响食欲的动静,就算没瞅着没闻见也立时拧眉瞪眼,捏起鼻子。
满脸厌恶的立刻加快步伐离开。
须臾,小巷里又传来声心惊胆战的唏嘘——
“完了,完了。”老沈脸发白,就好像喝多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蹲在地上,一边顺着段虎雄浑的后背给他顺气儿,一边满脸视死如归。
“你说你非得跟那孙子置那气做啥呢?”
“... ...你是能喝,但你这人情绪一激动沾酒就多,你没数儿嗷?”
“呕——”段虎再次深低头颅,嘶声力竭地呕吐起来。
老沈听见这动静头皮都发麻,接着嘀咕:“完了,全完了。”
“我看我今儿是甭想接我儿去嘞。”
“就让他搁人赵奶奶家睡吧!”
话音才落,段虎“唰拉”一下侧过身子。
双目血红,死死地瞪向他。
老沈迅速闭紧嘴,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段虎眉心蹙起,刚硬凶戾的脸黑红黑红的。
他嘴里塞了东西似的,大着舌头咒骂:“他说我老子了,他说我老子指定没教好我。”
“老子再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对得起我老子么?”
“... ...”老沈憋笑,呵呵道:“工头儿,你绕口令说的真好。”
段虎眉心皱得更深,几乎成了个死结,“你埋汰我?”
他目光隐约呆滞,却无比执拗地盯着沈保强。
老沈心跳差点骤停。
颤颤巍巍地伸手——
“不,不是我——”
“你欺负我。”段虎一撑墙,彪悍身躯打着晃悠站起来。
老沈吓得也抓紧随着他起身,作势伸手要扶他。
段虎直接一扒拉,怒吼:“滚!别碰老子!!”
老沈无奈,“行啦行啦,你瞅你,我就怕这个。”
“轻易不喝多,一喝多就丢脑子,都快赶上我家大牛嘞。”
他嘀咕:“要我说那江老板人也还行,不算彻底没救。”
“最后不是被你硬生生灌趴下了,合同都跟咱签了么?”
“还非得哭着喊着要给你跪下赔礼道歉,直给你竖大拇哥,说你是梁山好汉的酒量,他是有眼不识泰山,还埋汰好汉他爹。”
“嗐呀,你就甭气了,成不?”
老沈搓搓脑瓜,无奈叹息,放弃挣扎似的道:“不就又要回家找你老娘么?”
“走,走。我送你回去。”
老沈的印象里,段虎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要一喝多,就要回家找孙巧云。
头一回知道他这习惯以后,老沈也是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
后来见着孙巧云的时候就拐弯抹角的打听,我们工头儿回去以后跟您说啥嘞?
老沈寻思,这就跟个熊娃子在外头憋屈了,不痛快了回家就要跟爹妈告状一样。
结果咋都没想到,他回家以后根本就瞅不出来个醉,只是话少。
在跟孙巧云说完没事儿以后,他就会让她回屋歇下。
确定她歇了以后,他直接回自己屋倒头就睡。
就这么简单且枯燥,根本没有半点老沈想听的内容。
换句话说,就是啥节目儿都没有。
忆起往昔,老沈搀住段虎往外走,借他神智不清大着胆子遗憾道:“哎,我都不稀得送你回去,啥节目儿都没有,没个意思。”
“你好歹流点眼泪儿啊,叫我看个热闹偷偷笑话笑话你也成啊?”
段虎眼都要闭上了,骤然瞪大——
赤红着双眸蛮横反驳:“谁跟你说老子要找娘?”
“老子不找娘!老子要找我媳妇儿!”
“嗝... ...”
老沈愣住了,脚步顿下,哭笑不得道:“你倒是适应挺快嗷?”
“刚娶媳妇儿几天啊,这多少年的习惯就咔嚓一下直接改了?”
他倒是不奇怪段虎脑瓜转的慢,隔这么半天才突然想起反驳他。
因为老沈清楚,现在的段虎基本就是个没脑子的状态。
脑子全让酒吃了。
“行,行,”老沈叹息,继续扶着他前行,跟哄娃似的喟叹:“找你媳妇儿,找你媳妇儿去。”
没想段虎却倏而龇牙一笑,顶着张凶悍的脸冒着傻气点头,“嗯呢呗,老子有媳妇儿嘞,啥事儿都得找媳妇儿。”
“娘也亲。”
“但有了媳妇儿... ...嗝。媳妇儿指定得比娘,更亲——嗝!”
“行行行,亲亲亲。”这要搁平时,老沈是挺乐意多逗他几句。
可大牛终归是才退烧不久,他也不放心。
所以他一边敷衍一边加快步伐,“我这就送你回家去嗷,回家去跟你媳妇儿使劲亲,玩儿命啃嗷。”
段虎听得眉飞色舞,笑得嘴角都要咧上天了,“嗯呢。”
他晃荡着挺起胸膛,神情张狂又荡漾,“老子不光要亲她,老子还要——”
“啊啊啊啊!”沈保强骤然扯着脖子鬼叫,及时打断。
赶上俩人正好走到车旁,他再也不敢耽搁,飞速掏钥匙一拧,擦擦脑门上的汗,指向车里。
段虎戛然而止,啥也没说直接坐进去了。
乖顺得惊人还吓人。
老沈心有余悸地打着哆嗦绕到驾驶位,上车关门。
他拉起安全带,眼皮子还在噔噔跳,不忍暗暗舒了口长气:还得是他反应得快啊!
虽然他们工头真喝多了容易断片儿,但听到这种事情可不比别的嗷!
经不起一点点的万一。
末了儿,老沈踩下油门时还忍不住在心底做了个总结:苍天啊!
他刚才很有可能用一声鬼叫,救下了自己的一条老命啊!
……
回到后院儿以后,季春花也说不上为啥,就是不大想进屋。
因为她根本没有半分睡意,眼下就是真躺被窝里了,她估摸自己也是十有八九很难睡着。
季春花忽然不知道该干啥了。
她木木然地站在院中,透过窗看了看屋内的一片黢黑,又扭头看了看后院灶房的方向。
季春花抿抿唇,终于迈开腿,却径直朝着灶房走去。
她寻思,不然洗个澡吧,今儿在地里干了一下午的活儿,身上脏得要命。
他们炕上的褥子都可干净,可软乎嘞。
她可不能把他俩的褥子给整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