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虎身体里正烧起把熊熊烈火,被方媒婆这么个熟悉的长辈骤然打断,只觉别扭又憋屈,烫着耳根一时啥话也没说。
怎想他是不急,季春花却很激动。
她急切道:“方媒婆!方媒婆不是这样的,您误会段虎啦!”
“我误会啥了我?我是岁数大了,但我眼还没瞎!”
方媒婆虽然体型跟孙巧云差距不大,但还挺有力气。
纵是季春花这个份量,都得用些劲才能拖住她。
她停也不敢停,继续解释:“我俩真是逗着玩儿呢,我们刚从家出来,段虎说要带我买零嘴儿吃去。”
“吃个啥零嘴儿?我看那粗货刚才瞅你那眼神儿,倒像是要把你囫囵个儿的吃喽!”
“你咋那么横,那么凶呢?人春花心眼儿软性子也软,天天被你这么瞪不得吓死嘞!”
“... ...”季春花不敢太用力地拽方媒婆,心想咋也是上岁数儿了,给人拽坏了可咋整。
之前就听说上岁数的人筋骨不好,拽大劲了容易脱臼。
她心急如焚,下意识地去瞅段虎,却见段虎脸上神情很僵,甚至还很不自在地搓了搓脑瓜。
“!”季春花蓦地瞪圆眸,心想:段虎委屈了!他难受了!
他又被人误会了!
季春花只觉心尖儿都被拧紧,疼得不行,眼一闭就喊:“我,我、我稀罕听他骂我!稀罕他凶我!”
“... ...我就乐意叫他这么跟我逗着玩儿!”
季春花强撑羞耻,咬住下唇声音打着颤,像是怕方媒婆还不信。
又加重语气,老大声地喊:“我真的!”
“可!稀罕!!了!!”
“... ...”方媒婆终于停下脚。
她耳膜都要被季春花喊穿了。
在眼冒金星中努力缓了缓,才不忍转身惊愕道:“诶呀妈呀,我都不知道你还能嚷这么大声呢闺女?”
“... ...我还以为你本来说话就跟猫叫似的嘞!”
季春花细密眼睫耷拉着,看也不敢看人家。
讪讪一笑,“啊,是... ...我,我平常是声音有点小。”
说完,她迅速红着脸抽出手,“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方媒婆。”
季春花仍然说得很用力,“我俩真的是要出去溜溜,他要给我买零嘴儿吃呢,还说要给我买好多好多零嘴儿。”
方媒婆瞪圆眼瞅她老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行行行。”
“婶儿知道嘞,知道嘞。”
段虎直到这会儿才勉强压下心头欲火,单手揣兜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婶儿啊,您竟说那没谱的话,我能打她么?您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 ...”方媒婆也后知后觉的有些惭愧,说到这突然叹了口气。
坦言道:“嗐,这事儿也怪我,是我走神了没细想,脑瓜子一热就拦你俩来嘞。”
言罢,她便不忍解释原由,
“我这不是今儿个去隔壁村帮着余光同志相亲去了么,给他说的那个女同志啊比他还大三岁,算是个落难的富家小姐吧。”
方媒婆又长叹,丢人似地扯扯嘴角,“你婶儿我真是老马失了前蹄,都没打听明白是不是人主动说要相亲的。”
“她也是个可怜又坚强的,她爹弄县城是东山再起混得挺好,但我才知道他又不声不响的娶了个成年轻的小老婆。”
“这老闺女也没娘,就被扔在亲戚家嘞,她爸都不管她,全当丢包袱... ...可那亲戚也想丢包袱,就偷偷给她说对象想把她嫁出去。”
“人闺女还特爽快,我带着余老板刚进门没坐不久,她了解完情况就先道歉。”
“还说她自己现在得出去摆地摊卖吃的,没工夫想结婚的事儿... ...”
段虎越听越不耐烦,他对别人的事儿不感兴趣。
尤其还是季春花大半夜找过的那个养猪场老板。
甭管是为了谁为了啥,反正她他娘的是大黑晌、特地、找那姓余的去唠嗑儿了。
他就是不爽、就是不乐意听。
“行行行,不碍的,您不就是走神儿了也没细想么。”段虎逮着方媒婆说完话的间隙才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带她去县城开车溜一圈儿。”
“... ...诶,好好好。”方媒婆略略回神,冲季春花挺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婶儿打扰你俩嘞,对不起啊春花。”
“婶儿糊涂了,他们段家的爷们儿指定不能欺负自己娘们儿。”
“就天生是那么个说话跟发火儿似的性子,又莽又粗的,其实老会疼人儿嘞。”
“嗯嗯。”季春花手被段虎在身侧攥着,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再被他炙热的体温一捂,都快冒汗了。
她努力回神,语气轻软道:“不碍的婶儿,您也是关心我呢。”
“那您快回去歇着吧,我俩走啦。”
方媒婆已经觉得挺跌面儿了,这老大岁数又跟巧云几十年的朋友,咋还能干出这么个糊涂事儿呢。
没得叫人心里笑话。
她不敢再打扰这对年轻的小两口儿,赶紧摆手道别:“去吧去吧,玩儿高兴点啊俩人。”
“虎子你道上开车精心着些,春花胆子小,你别开车也火气那么大,再吓坏了闺女。”
“知道。”段虎裹住季春花胖乎儿的小手转身就走。
语气粗蛮不耐,也没再停留。
他拽着季春花很快找到车,开门道:“上来。”
这俩字就跟可用力地往地上扔似的,季春花却默不作声地乖乖开门往上爬,啥也没说。
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段虎绷紧下颌,愈发窝火儿。
大手一伸咔嚓一把撂下手刹,往身侧睨了一眼。
却见她完全没注意到这如同拆车一般的粗莽动静,垂眸抿嘴儿,像是在自己琢磨啥事儿。
但甭管是啥事儿,都不是他段虎的事儿!
段虎浓黑眉心瞬间蹙紧,又把手刹咔咔两下。
撂下又抬起,抬起又撂下。
随后也不发动车子,而是伸手往兜里掏烟。
他掏出洋火盒,唰拉划着一根儿,叼着烟瞥向身侧。
季春花没反应。
段虎用力咬住烟嘴儿,顺着车窗把烧着的洋火柴一扔。
又掏出一根儿,“唰啦!”
扔出去。
又掏出一根儿。
“唰啦!”
季春花终于觉出不对劲,憨憨地扭脸儿瞅他——
“... ...”她看到段虎这重复又令人难以理解的动作,讷讷发问:“不都划着嘞,为啥你要扔了再划?”
段虎更用力地咬住烟嘴儿,幻想是她肉乎嫩软的脸颊。
凶蛮冷哼,“你管老子呢?”
“老子就乐意拿火柴放呲花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