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瞪圆眼珠子直瞅了段虎老半天,终是哀嚎一声捂住脸,“诶呦我的天老爷哎!”
嚎完他又忍不住乐,乐得都打颤悠,“工头儿啊,哈哈哈哈,诶呀娘,你真是白长这么个大体格子嘞。”
“你这壮得跟头狮子老虎似的,全白瞎啊!”
段虎听得脑门都冒火,伸手照着老沈后背就凿了一把。
老沈刚要咽下一口酒,被他凿的当即成了个喷壶儿。
得亏是他转头及时,才没喷到段虎身上,全都献给了土地公。
老沈咳咳个不停,气儿都上不来,段虎却早耗光了耐心,他低吼着催促,“别他娘跟老子整那些没用的狗屁话,你就说啵儿是咋打不得了么?”
“快点儿的!你就告我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啃几口?”
“别别别,”老沈哆嗦着摆手连晃脑,无奈道:“工头儿您真别问我了... ...你等会儿我寻思寻思啊。”
“容我想想,我想想咋告你比较好。”
“啥叫咋告?你嘴白长?说不了话了?”段虎眉一横,提起酒瓶又给他倒,“这意思是还没喝到位是么,嘴还张得不够彻底!”
老沈赶紧把杯子捂住,“不是,不是工头儿,现在真不是酒的事儿。”
他皱起脸,讨饶似地叹气,“我哪能想到您真是纯成这样儿了,白纸一张啊。”
“你让我从头告你我真说不出来、不知道咋说... ...”
“我,我都有点儿感觉跟犯罪似的嘞!”
“艹!滚你大爷的!”段虎凶戾眉目间如同卷着狂风骤雨,粗莽地搓搓后脑勺儿,“别把老子说的跟娘们儿似的。”
“... ...”老沈太难了。
老沈又不说话了。
他心想,那可不就是么,还不叫人说。
怪不得能跟李守财那白斩鸡关系那么好、处了那么老些年嘞。
俩人虽然从外表身形上天差地别,但里头都清纯干净得跟大姑娘似的,还真是啥人跟啥人瞅对眼儿。
老沈面露思索,
沉默片刻后突然起身,准备去结账。
他扭脸儿说:“工头儿您甭急嗷,我先把账结了。”
“上回李守财说有一旮旯胡同儿,里面有一淘腾书的小犊子。他那啥书都有。”
“您也认字儿,这招指定能行。”老沈说完便去柜台了。
段虎一皱眉,显然不老信,“你说李守财倒腾言情小说那地方儿?”
“啊。”老沈迅速结了账,折回来拎上没喝完的啤酒。
“您放心吧,那卖书的准是瞅着守财那体格子,还以为他没成年呢,所以没敢给他太刺激的,怕他把持不住。”
他眯起眼贼笑着捅咕段虎,“但咱俩去肯定就不一样了。”
“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都能瞅出来,咱工头儿明显是个凶猛的真汉子,不是好货刺激货,都配不上你!哈哈哈!”
段虎听到这才明白他说的具体是个啥书。
俩人刚走出小炒店,他就不干了,照老沈身上推搡一把,不屑冷哼,“哦,合着你是要带老子倒腾荤书去?”
他切一声,抬腿就走,犹豫都没犹豫就道:“老子不瞅那些歪门邪道,”
“我妈说了,看完脏东西人脑子容易脏、心也容易脏。”
“我跟我媳妇儿是正经两口子,瞅那烂糟腌臜玩意儿做啥?”
这话说完,段虎也寻思明白了。
他忽然不纠结这事儿了。
单手揣兜掏出烟盒,叼嘴上一根“啪”地一下点着,
在缭绕苦呛的烟雾中微妙眯起眸,几近无声地嘟囔,“不就是打啵儿么,”
“不会就不会呗。”
他不自觉地用力咬住烟嘴儿,粗哑着嗓子哼哼,“反正老子不会她也不会,俩人慢慢儿研究不得了?”
“加起来总共就两张嘴,有啥难?”
老沈搁后头没听清,扯着脖嚷嚷,“工头儿,去哪儿啊?”
“走错嘞,不是那个方向!”
段虎先是低声嗤了句,“去哪儿,回家找我娘们儿研究打啵儿。”
遂又潇洒摆手,痛快霸道地回:“不去了,天要黑了。”
“老子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天黑了就得知道着家!”
“你乐意去哪儿去哪儿吧,那钱别又拐着弯儿给我往回贴嗷!”
“再给我整那磨叽出儿,你瞧老子削不削你的!”
这话说完,老沈再想不起啥书不书的了。
他如鞭在喉,俩眼眶都酸得发胀。
正赶着夕阳西下,段虎彪悍凶野的身形被映在地上,显得像头可怕的猛兽。
老沈却再没像他平时表现的那样,怵头害怕、不敢直视,而是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长街尽头。
“你咋总玩儿这套啊,工头儿。”老沈苦笑,伸手去摸兜里剩下的钱。
还有好些。
他心里清楚,这是段虎在借着这个由头帮衬他呢。
沈保强年轻的时候不着调,今天跟这个搞对象,明天跟那个搞。
后来搞着个交际花,不知道人家是地头蛇的妞儿,稀里糊涂就处上了。
等人找他算账,沈保强也没怕直接就跟人干仗,
哪想对方有个贼牛逼的干爹,稍微动动小指头就给沈保强送里头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那地头蛇早去别的城市混了。
以前的妞儿也没有再敢找他的了。
他最开始去投奔了一个原先的兄弟,没住多久却等来个才几岁的娃。
被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送过来的,老沈认识、但名儿都记不清了。
可他一瞅就知道,那娃指定是他的种。
女人都咳血了,带着娃给老沈跪下,说求你了,不用管我,但这娃真是你的。
老沈久久未言语,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该咋过,哪儿能担得起呢。
可他又狠不下心,真是狠不下。
最后只得一咬牙一跺脚,闭眼挤出句,“成,那你把娃留下吧。”
“... ...就是我不知道他跟着我能吃啥饭、能过啥日子。”
女人想的很清楚,半点没拉扯黏糊,
连连哭着感谢,只最后瞅了那娃一眼,就转身跑了。
直到几天以后,老沈才知道这娃有点傻,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当初段虎给他安排宿舍,说这是为了叫他们歇得好多给他卖苦大力,可沈保强比谁都清楚——
不管别人,只论他自己,段虎全是为了他带着娃能更方便。
老沈脸都湿了,也没去擦。
最后深深瞅了街尾一眼,拿牙起开瓶绿棒子转身灌下,迎着冬风说:“啵儿打不好有啥呢,工头儿。”
“你人这么好,好得人都受不了,往后也指定会样样行、样样好的。”
他扯扯嘴角,如梦呓般叹道:“甭跟我学。”
“你啥都甭跟我学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