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季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直接蹦起来。
要不是碍于周遭那些痴迷又疯狂的视线,她肯定直接骂他!
许丽也没想到儿子咋突然对自家亲妹子说话这么难听,立时扽着他把他跟季琴隔开,照他后背就是一杵子,“你个混不吝的东西,跟你妹子说的是个啥话?!”
季阳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我说啥话?”
“我说的是实在话。”
“她刚才说那话明里暗里地埋怨您给我钱花,谁听不出来啊。”
“我本来就是咱家唯一的男娃,给我多花点有啥不对的?”
“轮得着她一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娃指手画脚?”
“再说了,”季阳故意探头,凑近季琴,“不知道的还以为钱都光给我花啦~没给她花呐~”
“光她藏的那些从国营商场买的化妆品就得多少钱,还当谁不知道呐~”
“那是爸给我的!是爸给我的!”季琴火冒三丈,拼命压抑着声调,却仍气得浑身发抖。
季阳点头,“对啊,甭看我是个男娃,但爸明显更疼你。”
“所以妈更疼我,有啥问题吗?”
“... ...我不跟你废话了。”季琴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位长相英俊干净的男同志,是在相亲大会上遇到的。
而且当时那位男同志还主动过来跟她说了好几次话,很热情。
她赶忙捋了捋头发,暗暗在心中给自己讲道理。
她可不能因为这个瘪犊子混账羔子毁了自己的形象。
……
季春花和段虎抵达段家的时候,大约是差十分七点。
土道本来就不好骑,加上很多个狭窄的地方被看热闹的村民堵得贼严实,他们的速度便十分缓慢。
刚开始,段虎还能碍于孙巧云嘱咐他:今儿是大喜日子得不发火儿就别发火儿,一忍再忍。
可后来他是实在忍不住了。
尤其是这车颠登的厉害,肥婆扥着他的褂子不停瑟缩,似乎是怕摔下去的时候——
段虎火气直奔脑门子,漆黑凶戾的双眸如同烧着了似的,直接把车铃铛摇得哗哗作响,粗声大骂:“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
“我看谁还挡我车前头耽误老子接媳妇儿回家!”
“看老子不把你腿儿创折喽!”
这一嗓子吼出来,人群短暂死寂后骤然“啊——”地一声四散而开、疯狂逃窜。
到了段家大门前,段虎没下车,直接骑到院门口。
段家大门贼气派,圈院子的围墙也与寻常人家用篱笆稻草垛垒的不同。
他家围墙是用实实在在的红砖、土坯建的,
正当间儿的大门也是用一块年代久远、成色沧桑且厚重的木板做的。
季春花见他要敲门,作势要起身。
怎料段虎却凶巴巴地吼她,“瞎动弹啥,叫你动弹了?”
“脚丫子先不许给我挨地,我家规矩。”
“... ...哦。”季春花答应一声,却也没委屈难过。
只想他家的规矩还挺多、挺有意思。
“咚咚咚——”三下敲响大门。
段虎可大声、贼有气势地喊:“妈!我带媳妇儿回家了!”
孙巧云在里头喜气洋洋眉开眼笑地喊:“诶!进来吧!”
随后,段虎便用力推开大门。
直接蹬车蹬到院里,才大长腿一支,停下。
季春花见孙巧云坐着个老大老宽的椅子,在院子正当间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心头羞臊再次涌上。
她小心翼翼又有些急切地问:“段虎,我能不能下来啦?”
段虎啊了一声,“下来吧。”
“到家了就能下来了。”
进了段家大门季春花才发现,他家真的老大老大了。
那围墙直接顺着前头垒到后头,自院子后身还有个小门——
竟然有个后院儿!
“摆大席的地方我单独花钱租了,方媒婆会带着他们去。”
孙巧云轻缓平和地笑道:“虎子,你去把门关上。”
“接下来的话,便只需咱们自家人说。”
段虎微微颔首,转身就去关门。
孙巧云见季春花自己站在院中,瞧着有些不安,不忍安慰:“春花,甭怕。”
“我不会一来就给你啥下马威,只是说些实在话。”
言罢,她又叫段虎,“虎子,去我屋儿拿俩垫子过来。”
“这天太冷,春花一个女娃不好直接跪地上。”
段虎便又不作声地乖乖去拿了垫子,出来以后撂在季春花眼皮子底下。
季春花很自然地就跪下了。
如今时代越来越开放,好多地方都废了这种礼,说是繁缛礼节。
可季春花却不这么觉得。
爹妈就是爹妈,就算是季大强那样混账的爹,她也愿意给他跪一回。
因为他和妈一起给了她生命。
只因此,就担得起这一跪。
不用看别的,起身以后如何与他相处也都是后话。
只是跪这份生身父母的恩情,便罢。
更何况,季春花上辈子便在段虎的口中听出了孙巧云的善良。
她愿意跪、也理应跪。
不光是因为往后的身份,也是为了上辈子,母子俩如山般的恩。
没有孙巧云的那些教导,也就没有段虎的侠肝义胆。
段虎跟孙巧云都被季春花这沉甸甸的、又莫名透着坚定的一跪稍微惊了一下。
孙巧云到了这岁数,更是眼窝子浅,一下就酸了眼眶,“好,好。”
“好丫头,我没看错人。”
她抹去眼尾湿意,睨了段虎一眼,“你杵着做啥?”
“你媳妇儿跪了你不陪着像个啥话!”
段虎这才勉强回神,直不楞登地就着冰凉的土地跪下。
孙巧云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和声细语地问季春花,“春花,你可知道为啥不叫你进门之前脚挨地儿么?”
季春花微愣,摇摇头。
她丰软水灵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懵懂,孙巧云看着她那干净、绵柔的眉眼,却丝毫不见惊讶。
她早就猜到了的,她的眼神不会差。
孙巧云笑着弯起眼,“那是因为你到我们段家,是要来做’奶奶’的,所以这来时的路上,必得金贵些,脚不能挨地儿。”
季春花听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瞪圆眼。
脑瓜子里一片空白,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随后,她便又听孙巧云问,“那你知道,我们段家为啥要宠着惯着媳妇儿,叫她做‘奶奶’吗?”
季春花还是没能从错愕中回神,又傻乎乎地用力摇头。
她心想,啥,啥叫奶奶。
是享福的意思,被供着的意思吗?
不可能啊,她可担不起做奶奶呀!
她是要来报恩的呀!
孙巧云瞅着季春花可爱又娇憨的模样,笑意愈发深。
她定定地凝视她,语气仍旧轻缓和蔼,眼神中却蓦地多出几分威严,及不可撼动,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地道:“那是为了以真心换真心。”
“换你的不离不弃、换你的心如磐石。”
“换你像我一样,假如碰上厄运或是不平顺,仍要死死地坚守住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