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功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李奇峰,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周立,有些突兀地笑了起来。
“那行。说开了就好,现在我们三兄弟终于是知根知底了。”马成功笑道,还举起手拍了两下,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这......”
李奇峰一脸茫然地看着马成功,他当然知道马成功是在演,但现在的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缺根弦,不明白马成功在得知周立以前干的事之后,为什么还跟周立以兄弟相称。
周立倒是先反应过来。他在椅子上直起腰,试探着问道:“马哥,你刚才说,这件事现在成了你的私事?”
“呵呵!”
马成功笑了起来,向周立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看到他俩的脸色,李奇峰猛然醒悟了过来。从李思源叫马成功去聚贤庄谈话开始,李奇峰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毕竟在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陈坤有问题之后,马成功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反而接受了李思源的邀请,和李思源合作。要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是很大的,搞不好就会让他背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但他就是做了。他甚至还在当下明知周立的卧底生涯有污点的情况下,继续和他合作,这是什么原因?只能说明他这是要甩开官方的掣肘,单干了。而且他这个谋划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果然,马成功看了看周立,又看了看李奇峰,向背后的椅背上一靠,开口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以前是干国安的,也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老特务。”他顿了顿,又看着李奇峰道:“不过我现在退休了,又回了国,所以不太想惹是生非。”
他又笑了起来,接着道:“国内多好啊!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人民生活富裕幸福。所以我才退休,还进了清江分公司,就想着以后做个升斗小民,干点俗人俗事。比如:娶妻生子,上班下班。我甚至想着就一直这样,直到最后老死床笫之间。这样的人生,虽然看似平淡,也遇不上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但一辈子没有贫穷与杀戮,也没有生离与死别,多好啊!”
说到这儿,马成功摸出烟来,扔给两人,自己也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看着不说话一直盯着他的李奇峰和周立,他又坦然一笑,道:“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想让我如愿。当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想告诉你们......”他顿了顿,继而笑着向前倾了倾,将手肘杵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次林静的事,让我很愤怒。”
他又坐回身子,继续道:“但是,这次的事也让我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如果不把他们打疼了,杀怕了,他们还真以为我回了国就龙居浅水虎落平阳了。”
李奇峰和周立对望了一眼,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马成功放狠话。虽然他是面带笑容说出来的,但两人都清楚,马成功以前是特工,听说还是很厉害的特工,因此他说他很愤怒,那真的就是很愤怒。
可是两人更加清楚的是,马成功当着他俩说出这番话,只为了清晰地表达出一点,那就是咱仨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三人可不是一条船上吗?虽然李周二人是被马成功生拉硬拽外加坑蒙拐骗给弄上船的,但他们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李奇峰,或者说李思源想要让李家摆脱陈坤为所妄为而导致的即将到来的大祸临头。周立却是想要消除八年前因为放跑陈泰山和收受毒贩的贿赂所带给他的影响和困扰。而想要达到各自的目的,只有协助马成功将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
现在的马成功的确很愤怒,马平川、郑春芳和林静就是他的底线,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和李周二人猜测的一样,他的确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甩开任何势力自己单干,因为他的理由很充分。
其一,他是为了摆脱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现在这件事牵涉的太广,不但有境外势力,还有国内的黑白两道,甚至有京圈的人掺杂其中。国内可不是非洲,现在的马成功身份低微,国内从上到下又基本上是以官为尊,甚至可以说整个社会就是个官本位社会。因此明着来的话,谁他都惹不起,更动不了。
其二,马成功的身份很敏感,毕竟他一回国就被警方列为重点监控对象,国安那边更不用说,不但监控,还要甄别他。如果他正大光明地跟所有人说,我就是要跟各种恶势力作斗争,就是要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那不就是自己跳出去当靶子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马成功不想当棋子。白海生,或是霍挺,已经明确地告诉他,要让他帮忙,却被他拒绝了,拒绝的原因就是他不想掺和进京圈那边的派系斗争之中去,虽然他们看上去像是打着正义的旗号。他甚至不想被商汝成,或者说被骆嘉升牵着鼻子走,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的师傅霍国强的思路基本上一致。如果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凭什么?老子该为国尽忠的时候已经为国尽忠了,现在退休了,你们凭什么还想管老子?
而抛开他们单干的想法,马成功的确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可以说从得知自己的档案被拍开始,他就已经这样考虑了。
一开始他是把这个思路作为备选方案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身处国内,不可能再像非洲那样肆意妄为。更何况他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功绩,回国后可以有很多大树给自己遮风挡雨。但现在看来,人走茶凉。更何况自己只不过是成千上万在隐秘战线上工作的战士中的一员,本来就不该抱有这种想法。古语有言:靠山山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才最可靠。老祖宗的话还真他妈是至理名言。
当然,现在他也不算是孤军奋战,至少周立和李奇峰都在帮他。这两人他还是都信得过的,至少大家为了各自的诉求,都有做同一件事的动力。
比如周立这厮,不说他现在有了把柄在自己手上,就算没有,以马成功对他的了解,也有信心可以轻松拿捏他。他作为清江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也能帮助马成功很多。虽然温如玉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他更是马成功的朋友,但朋友和小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李奇峰就更不用说了,以前马成功就很看好他,虽然他做事冲动经验欠缺,但他有正义感,又有坚定的信念和决心,这在我们这个社会里都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更何况他还是个妥妥滴二代。也正是因为有了他,李思源才心甘情愿地下场帮助马成功。更不用说他的母亲陈坤,和他们将要调查的这整件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顺着陈坤这条线索走,也会让他们的调查变得容易很多。
吃完饭,三人分头行动。
周立按照马成功的安排,去找人跟踪罗振江去了。李奇峰则去了市局找杜元祥,因为马成功想要知道阮文勇当初使用的那个叫陈旭东的身份,到底和这整件事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和陈泰山有没有关系,毕竟那个身份证已经被证明了是真的,而且给阮文勇身份证的,正是造成雨霖铃门前案子的幕后主使,那个“老板”。
安排好两人去干活,马成功就回了家。在非洲的时候,他就总觉得自己对父母有些亏欠,现在回来了,还两个星期不回家,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马平川打开门,见是马成功,既没有两周没见的惊喜,也没有责怪他这么久不回来。而是说了声:“你妈去给林静送排骨汤了。”就转身又到阳台上去了。
马成功跟着到了阳台,却见他正拿着一瓶油在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上抹,这才知道霍国强说马平川现在出门都带刀了并不是戏谑之言。
拉过椅子在马平川身边坐下,马成功看着他戴着老花镜,正在认真地用一把小刷子给匕首抹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看了一会,马成功才开口道:“爸,你这把刀怎么还有倒钩啊?忒歹毒了点吧!还开刃了,你这是非法持有管制刀具啊!”
马平川呵呵笑了两声,道:“六五式伞兵刀,倒钩那是割伞绳的。这是你老爹我在越南战场上的缴获,合法持有。你看看,不错吧?”
他把匕首倒过来递给马成功,马成功拿起来看了看,只见这把刀保养的很好,刃口带着森森蓝光,一看就是制式装备。当年这种伞兵刀国内都不多,但却支援给越南很多,没想到在二十年后,被越南特工拿来对付我们。
将伞兵刀还给马平川,马成功心情有点沉重。他知道马平川带刀出行,是因为听说了林静的事,所以以防万一。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回国,反而让父母陷入到危险之中,这让他情何以堪。
马平川将刀收回刀鞘,然后挽起裤腿,将刀鞘插到小腿上绑着的绑腿上,又站起身,抬腿取刀,向前做了个横抹的动作,又收刀回鞘,放下裤腿,笑着对马成功道:“看来我还能打,再上战场宰几个绿帽怪不成问题。”
马成功有些难过地道:“爸......”
马平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知道你在非洲的工作没那么简单,你不用告诉我。”顿了顿,他又道:“我很高兴。”
见马成功不说话,他又问道:“你晚上在家吃饭?”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笑道:“你妈可能还有机会才回来,你看看电视,我去买菜。”
马平川出门后,马成功正准备打开电视,手机却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李奇峰。
接通电话,却听李奇峰有些急促地道:“老马,我见到了去外调的兄弟,他告诉我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是访谈他们家老邻居的,因为没有依据,所以他就没有写进报告里。据那个邻居说,陈旭东的父母虽然去世的早,但他的爷爷,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逃跑的,逃跑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有海外关系,说是他的曾祖父,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解放前去了台湾。陈旭东的爷爷被批斗的受不了,这才跑的。而陈旭东的曾祖父也并没有死,上世纪九十年代还给陈旭东家寄过钱。”
放下手机,马成功沉思了起来。他知道李奇峰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条线索,不但是因为马成功以前是国安的原因,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雨霖铃门前的这个案子,其实早就跟境外势力扯上了关系。
想了想,马成功又拿起手机拨通了韩天明的号码。电话一通,他就道:“天明,帮我在系统里查一个人,叫陈旭东,是河南濮阳人。是的,就是阮文勇用的那个身份证的本尊,查他祖宗三代。”
放下电话,马成功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点燃一支烟靠着窗户吸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让韩天明在系统里帮着查陈旭东,商汝成肯定会知道。但马成功认为没关系,毕竟自己的调查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帮着国安局在调查,这不正是骆嘉升和商汝成希望自己做的吗?
谁知道马成功猜错了。
韩天明的电话来的很快,他直接告诉马成功,系统里并没有这个人。连跟他有关的人都没有。放下手机,马成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直觉有时候并不可靠。
但是很快电话又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的人名,马成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接通电话,道:“商局,有什么指示?”
商汝成一如既往地用他那温和而平静的声音道:“老马啊,你是怀疑那个阮文勇的幕后老板跟阮文勇使用的那个身份证上的陈旭东有关系?”
马成功径直道:“是。”他顿了顿,又道:“我怀疑给阮文勇那个身份证的人,就是在四明山出现的那个假陈泰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半晌,商汝成才道:“根据我们在东南亚的同志传回来的情报显示,陈泰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占据金三角的原国民党李弥部官兵的后人,母亲是缅甸人,后来台湾将李弥部的残兵接走,但陈泰山和他的母亲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