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济南坐上长途汽车,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沿途风景的缓缓变换中,似乎并未显得太过漫长。然而,当汽车缓缓驶入终点站,老爸的一句“还得转小巴”,让我的心情瞬间从云端跌落至谷底。小巴的颠簸,仿佛是乡村特有的欢迎仪式,却让我这个久居城市的孩子倍感不适,胃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早晨的早餐连同胆汁一并吐出。
下车后的那一刻,我仿佛重获新生,正欲松一口气,却见老爸又与三轮车夫讨价还价起来,我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吧,这还没完?”我心中暗自嘀咕,却终一语成谶,不多时,我们已坐上了那辆破旧不堪的三轮车。车身随着颠簸的路面上下起伏,每一次震动都似乎在挑战着我的极限,这一路简直了,不仅是苦胆,我可能肠子都要被震出来了。
终于,在一片金黄的苞米地前,三轮车停下了,留下一路尘土飞扬。我和老爸相视苦笑,随即三轮车嗖地一下跑远了,留下我们两人傻在原地。“老爸,他跑了,咱俩是不是被骗了?”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田野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远处偶尔传来的鸡叫声,更是让我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躲到了老爸身后,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有鸡,有鸡。”
“哪有啊,远着呢,没事”,正当老爸咯咯笑个不停的时候。一声粗犷的呼唤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叔……”只见一个身高能有180cm的男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山东口音,一边招手一边朝我和老爸这边走来。老爸见状,立刻开心地回应。
“谁呀?你认识吗?”我好奇地问老爸。
“这是大姐家的大儿子,你得叫哥”。
“哥?可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岁数啊。”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别看他老,你管他叫哥。等会进去村儿里,还得有管你叫奶奶的呢?”
“你可别逗了好嘛?”说罢,那个男人已经跑到了我们的面前。
“等久了吧,俺以为你们在那边下车呢?走,往家走!俺娘等着嘞!亲娘嘞,今儿咋那么ye!”男人的话,我是真的不太懂啊,只能半听半猜的理解着,头上一堆堆的问号啊。
就这样,听着他和老爸一路乱七八糟的聊天内容,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苞米地,往家的方向走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走在金黄色的玉米地里,阳光透过密集的叶缝,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给这片丰收的田野披上了一层温暖而神秘的面纱。脚下是松软的土地,也能踩到几颗遗落的玉米粒,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耳边是玉米叶随风轻摆的沙沙声,与远处农人劳作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首悠扬的田园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玉米特有的香甜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于这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乡村画卷之中。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与浮躁,只有简单而纯粹的生活。
走了许久,阳光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白鞋上的泥土似乎也在诉说着旅途的疲惫。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留下一圈圈微不可见的痕迹。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热浪吞噬,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几乎要放弃前行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呼喊声。
“大姐,你咋出来了?”
“娘,看谁来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身材略显矮小,体态圆润,皮肤是健康的黝黑色的女人,正站在一座古朴大院的门口,身着简朴的白色短袖花衬衫,搭配着灰色长裤,齐耳的短发略显凌乱,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她不停地向我们挥着手,生怕我们看不见似的,脚下的步伐虽显踉跄,却难掩其内心的急切与激动。
“我来了,大姐,好久不见啊!”
“是呢,是呢,这一晃十多年了嘞”,女人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这是你的娃吧?”女人拉起我,上下摩挲着我。“这么大了,我那年去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嘞”
“是啊,时间真快啊!”一边说,我们一起走进了身后的大院。
这是座典型的山东农村大院,坐落在葱郁的田野与蜿蜒的小河之间,青砖灰瓦间透露出岁月的宁静与质朴。院内,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仿佛守护神般见证着四季更迭与家族兴衰。夏日里,树荫下凉风习习,绝对是家人纳凉闲聊的好去处;秋日,金黄的落叶铺满青石小径,踏上去沙沙作响,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大院四周,菜园里蔬菜翠绿欲滴,果树上果实累累,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让人真的向往。
然而,就在这样一片和谐美好的景象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鸡鸣声,吓得我一蹦三尺高。这时,刚才那位大哥,迅速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那些调皮的鸡儿一一赶进了鸡圈,还细心地锁上了门,生怕它们再出来捣乱。
“老爸,我想上厕所。”还没等老爸回答我,大姑便直接拉起了我的手,“走,俺带你去。”顺着她的指引,我们居然来到了猪圈前,大姑指了指,“就在那儿,去吧,俺等你。”
“哪儿?”我满脸疑惑,在我面前除了几只大肥猪,我没有看到任何可以作为厕所的房舍。
“大姑,在哪儿呢?”
“就在猪圈后面,你走过去,往左一看就是了。”
“你确定?”
“这孩子,俺家厕所俺能不认识?去吧,俺等着你呢,要不要手纸?”说着,女人像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小沓皱皱巴巴的老式手纸,这纸仿佛是从时光的深处走来,只有在我幼年尚未入学时,才曾与之谋面。就在我战战兢兢地顺着猪圈的栅栏边往里走的一刹那,那些猪儿似乎把我当成了不速之客,吭吭吭地叫了起来,吓得我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窜了出来,一个箭步冲到了老爸身后。大家目睹此景,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疼了。自那以后,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都会在大姑的掩护下,如做贼般去院后面的田地里解决内急。
由于我们的到来,家族中的各房亲戚以及村里的乡亲们纷纷前来探望我们这两个来自大城市的“稀客”。8月的夏天,酷热难当,我依然保持着在家时的装扮——短裤、吊带背心、小白鞋和小白袜,一头近乎板寸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这样的装扮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或指指点点,或窃窃私语,有的甚至捂着脸颊偷笑。我不解地看向老爸,他轻轻一笑,解释道:“你看看他们平时穿什么,你这样的打扮,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跟你一样。”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人们的生活方式与外界有着如此大的差异。
就在我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思绪中,周遭的喧嚣已将我包围,大家热情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一起出了门。这回,他们显然汲取了之前的经验,精心布置了一道由孩子们组成的安全屏障,大的小的,围绕在我四周,他们都好像一群忠诚的小卫士,时刻准备着驱散那些不经意间可能窜出的鸡鸭鹅群,或是谁家悠闲漫步的家畜。
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我们缓缓前行,不一会儿,一座极具年代感的土坯房映入眼帘。它低矮而质朴,像是大自然不经意间遗落的一块黄色橡皮泥,历经风雨的洗礼,已显露出岁月的沧桑。墙体上的裂痕深刻而清晰,裂缝间顽强生长着各式杂草,为这座老屋平添了几分生机。房屋整体向左倾斜,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房子吹口气就会倒塌。
“是小易来了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扇半掩的木门后传来。
“是我”
“快进来,快进来”老爸弯着腰走进了这个土坯房,我也跟在老爸的身后走了进去。门框真低啊,我160cm的身高都要低头弯腰。
“您还好嘛?”
屋内光线昏暗,屋内上方居然是榫卯结构筑成的,中央最高的位置只挂了一个灯泡,泛着浑黄色的光,整个老屋里面只有一个小窗户,即便是正午时分,外界的阳光也难以穿透那扇狭小的窗户,照进这幽深的屋内。但令人惊奇的是,老屋内部的空间却异常宽敞,火炕占据了屋内的一隅,其上围绕着炕柜,古褐色的四角方桌静静地摆放在炕上,桌上散落着大烟袋、烟盒以及一筐金黄的烟丝,还有一个标有“沈阳军区”字样的大茶缸,这些物件无不透露着主人过往的岁月痕迹。看到烟丝和茶缸,我好像看到了我爷爷的影子。
炕前的地上放着几个小马扎,墙边立着几个柜子,墙角有一个大锅,但并没有做过饭的气息。最显眼的灶台对面的墙角摆着一个祭神的柜子,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牌位,前面供着水果,糕点,香炉里的香已烧过半。
“先上柱香吧”在老人的指引下,老爸带着我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拜了拜。
“快过来,坐这儿。”老人拍了拍自己身边炕沿的位置。老爸带着我,笑嘻嘻地坐了过去。
“大舅,您怎么样啊?怎么还住这儿啊,咋不搬家呢,去孩子家住多好啊!”大舅?难道这就是奶奶嘴里总念叨从小背着她长大的大哥嘛?听到这里,我仔细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大舅爷。
大舅爷,应该80岁的样子,头发雪白,非常瘦弱,但从脸型和体态可以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气。他在桌上摸索着,从烟筐中摸出一小把烟丝,熟练地往大烟袋里装着,再把烟枪头放进袋子里反复地按呀按。
“这是你的娃呀?”大舅爷颤颤巍巍地说着。
“是呀,放假了,特意带她回老家看看。”老爸一把拉过站在一边的我。“快叫大舅爷”
“大舅爷好”我很礼貌地冲着大舅爷鞠躬行礼,但他并没有看我。
“好,好,懂事,是个好娃。”我凑近后才发现,原来大舅爷双眼已经失明了。“住的惯不?”
“住不惯。有鸡鸭鹅,我害怕。”听到我说的话后,大舅爷呵呵地笑了起来,唤来了一直站在房外的大姑和她儿子,吩咐他们要好好保护我,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大姑和大哥谦卑地应和着,随后又退出了房外等候,留下我们三人在这简陋的空间里继续交谈。
“恁娘好着呢?”大舅爷突然问道。老爸连忙答道:“挺好,就是几年前得了脑血栓,治好后右半边身子有点不利索,但吃喝都没问题。小君小杰也都孝顺,都挺好。”大舅爷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从俺身边走的时候,才多大呀,成了亲就走了。这五十年啊,俺俩也就见了两面啊,最后见面还是恁六岁的那年回来的,这都多少年了。这辈子啊,算是见不到了。恁说好就行,告诉恁妈,好好活着比啥都强。”听着大舅爷的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好迷人啊,好温柔啊,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翩翩公子。大舅爷和老爸的继续聊着,我回头看着墙上那一堆泛黄的老照片。
“唉?这是我爷爷嘛?”我指着一张旧到可以放入历史博物馆的照片喊了起来。
“那是你爸爸的爷爷,旁边的那张,才是恁爷爷。”
“大舅爷,您怎么知道我说的哪张?您不是……”我的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连忙住嘴,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没礼貌啊。”
“没事,没事”,大舅爷摆摆手。“娃说的是实话,俺是眼睛瞎了。但这些照片已经在俺脑子里了,忘不了了”,说着,他缓缓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些已逝去的时光。他虽目不能视,但对家中的每一物、每一事都了如指掌。
听到大舅爷这么说,我向老爸吐了吐舌头,得意了起来。
“那我太爷爷的照片怎么在您这儿呀?”
“问题太多了啊。”老爸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刻意打断我和大舅爷的对话。
“想知道吗?”大舅爷慢悠悠地点燃了他的旱烟锅,一股淡淡的烟雾随即在室内弥漫开来。他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在空中缓缓扩散。
“坐这儿,听俺说。”老爸的阻拦也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反而被大舅爷赶到底下去坐小马扎了,而我则顺势坐到了父亲原本的位置上。
“俺家和恁爷爷家是世交,当年两家当家的一起在外面务工,后来战乱开始,他们就回来了,那是过命的交情啊,所以就定了娃娃亲,岁数相近的孩子,就结为夫妻。当时两家年纪相当的只有恁爷爷和恁奶奶。俺家这边只有一个妮儿,恁爷爷家那边也只有一个妮儿,其他全是男娃。这好不容易配上了,两家别提多高兴了。恁奶奶啊,是俺带大的,从小俺就背着,老妮儿嘛,家里都惯着,从小也没有干过啥活,估计这辈子也学不会吧。”听到这里,就和我生活里的奶奶对上了,她确实不会干活,我就没见过她做一次饭。
“但恁奶奶打小手就巧,什么样的花样子,看一眼就会,几天就能绣出来。那前儿在家啊,别看她小,不少有钱家的老爷太太找她绣花做袄呢。”
说着,大舅爷从身旁拿起一件黑色的中山装,轻轻抚摸过那特殊的扣盘。“这件衣服,就是恁奶奶亲手为俺做的。俺穿了几十年嘞”,我接过衣服,仔细端详着,那熟悉的针脚、独特的样式,无一不透露出奶奶的用心与巧思。
“那时候小啊,恁爷爷给地主家放羊,后来又跟地主家小少爷成了好朋友,教他读书写字。再后来解放战争打响了,恁爷爷和他大哥就要去当兵,家里不让啊,闹啊打啊,最后恁家老主奶奶说必须成亲了再走,不然死都不行。就这样,恁爷爷和恁奶奶就成亲了。没多久恁爷爷和他大哥就逃出去参军了,好几年都没有消息啊!建国前,收到了一封信,说是跟部队留在了沈阳,这恁奶奶和大婶子背着家里找了过去,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恁爸出生了,才带着回来一次。”说到这里,大舅爷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段岁月对他而言太过沉重。
“这么说,我爷爷和奶奶那简直是真爱啊!”
“啥叫真爱?俺不懂。”大舅爷摇了摇头。
“但俺知道,恁爷爷离开的之前都没有圆房,他俩也没啥感情。”
“那我奶奶咋还跟过去?”
“嫁夫从夫呀,傻孩子。”
“你看我这个大烟袋,还是恁太奶奶给我的呢。这可是传家宝。”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奶来我家,确实是带着大烟袋,天天拿着旱烟锅,抽几口就不抽了,往痰盂里面咣咣敲几下,就放一边。”老爸好像想起来什么,也加进了我和大舅爷的对话中。
“是啊,就是这杆。当时啊,恁爸,恁大爷都跑了,去当兵了。恁三叔和小姑也跟着村里老三家那小子去了徐州,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最后是俺给她送终的,她把这个留给了俺。别看这个不起眼,这可是当年同治爷时候的贡品呢。”再看这个旱烟枪,确实有些不太一样,烟锅是黄铜的,烟嘴位置却是玉的,烟杆上还有一排宝石,装烟的袋绣着丹凤朝阳的图案。如果拿到外面肯定非常耀眼,但在这个昏暗的土坯房,完全看不出任何细节,就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老烟杆而已。
听到爷爷奶奶的过往,再回头瞅瞅相框里面的照片,我真的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感,唯有那冰冷冷的契约束缚。他们的故事于我而言,就好似一潭死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大舅爷的讲述中,没有我想要的答案,不像姥爷家那般轰轰烈烈,也不像现代人这样无拘无束,更不像那个年代应有的枷锁束缚。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却这样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这究竟是幸福的挽歌?还是不幸的哀鸣呢?
说了半天的话,大舅爷也累了,告别了他,我和老爸离开了这个土坯房。
“老爷子怎么还住这儿啊,多危险,我看里面多要塌了。”老爸很不理解地问大姑。
“没办法,咋说也不走,说这是老宅,是祖产,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根,是他的魂儿,他得守着。这是恁们来了,平时只让俺们送饭进去,之后就得退出来。”对于大舅爷的固执,我们都不理解,老爷子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老宅的门扉缓缓关上了。
“大姐,前几天给你寄的包裹收到了吗?里面有几件新衣服,还有小君特别挑的几本关于农业技术的书,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收到了,收到了,还说咋这么多好东西呢!恁跟小君说,别再给俺们寄这些了,俺们农村人,衣服能穿暖就行,那些时髦的衣裳穿不出去,倒是浪费了。至于书,俺们识得几个字,能看看报纸就不错嘞,哪懂那些高深的啥技术嘞。”
从大舅爷家出来已经不早了,农村的傍晚,夕阳如一位温柔的画师,将天际渐渐染成了橘红色,与远处青翠的稻田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炊烟袅袅升起,带着饭菜的香气,轻轻拂过稻穗,似乎在诉说着家的温馨与期待。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地走在田埂上,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宁静的笑容。孩子们在村头追逐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晚风中,为这宁静的傍晚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整个村庄沐浴在柔和的余晖里,显得格外和谐而美好。
晚餐时,大姑家张灯结彩,四个大圆桌几乎摆满了整个院子,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山东特色农家菜,香气扑鼻。大碱馒头如脸盘般大小,热气腾腾;刚摊好的大煎饼金黄酥脆,卷上新鲜的时令蔬菜,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诱惑。亲戚们围坐在我和老爸身边,轮流敬酒,话题从家长里短到田间地头,大家都努力地为我克制着自己的山东方言,说着有些别扭的鲁普,格外有趣。
酒过三巡,宾客们陆续散去,大姑却悄悄拉我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知道恁要来,俺让恁哥,还有恁侄儿给恁搭了个冲凉的地方,水俺给恁晒了一天了,热乎的,恁洗洗,去恁侄儿那屋睡觉,那屋干净,被单啥的俺都给恁换新的了。”
看着那用塑料布搭起来的浴室,那一缸被太阳晒得温温的水,突然感到这里人的别样情怀。大姑在外面守着,我钻进棚子里,一瓢一瓢地舀出水浇在身上,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洗澡,别说,还挺好的。
洗完澡后,我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大侄子的婚房里。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蚊香烟味,门口上方的灯光柔和而温馨,让人心生困意。在这宁静的夜晚,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没有了城市的喧嚣与纷扰,没有了往日的噩梦与嘈杂声,只有我那憨憨呼声地陪伴,度过了一个安稳而香甜的夜晚。
至于爷爷奶奶的那些陈年旧事,就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封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