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苍灵君这位小半仙,平日里瞧着洒脱不羁,有时带点霸道蛮横,有时异常听话乖顺,好似的确是一副少年的纯真天性。
但其实,他也是个心思机敏出众的少年。
有时,只是一眼,他便能窥见旁的看不出或者需要许久才能发现的事物或内情。
就像这一刻,饶是他醉了五六分,可与看见飞琼扑倒洬雨又抱又蹭时的嫉妒不爽不一样,羽苍只是看见穆谌给洬雨递药,他的心底便油然生出莫名的心慌不安。
他觉得穆谌待洬雨,太过与众不同。不同地很明显。
只觉得,他们在一个画面中,看着竟是那样般配,那样刺眼。
因为他有种被置之在外的感受,是他靠不近洬雨,穆谌却已在其中的感受。
穆谌曾带他在琳琅苑的各处逛过一遍,当然除了琳琅阁。他是半仙,还没有资格到琳琅阁借阅。
单单那小半日的相处,羽苍觉出穆谌虽然行止有礼,但也冷淡嘴毒。
像洬雨这样冷情冷面的仙神,按理说,穆谌与她,应该只有礼谦恭敬。
何况,还有现在才回味过来的一耳朵不清不楚依稀可辨地对话。
羽苍的脑袋是昏沉胀痛的,可他的脑袋里却不安分地忽左忽右的乱窜着这些想法。虽然一闪而过,却牵引着他的心慌不安。
甚至因不安产生的愤怒很明显地在心底攀升。
尽管,他搞不清楚因何不安,为何愤怒?
倏地,自他左腕至心口,爬上一丝灼痛感。
羽苍还没回话,洬雨却醒了。
洬雨蹙着眉坐起,看了眼穆谌,按着太阳穴道:“你给我闻的洗神散?”
“嗯。也不能让你就么躺倒宴席结束。传出去,亦不见得是美谈。”
洬雨抬头看看四下,满山仙神和自己一样的也不少,“你怎的下来了?”
这时飞琼也看见洬雨起身,高兴地喊着跑了过来。
于是在飞琼兴奋的呼喊中,只听穆谌道:“来要贺礼。”
羽苍眉头一皱。
香禾弯唇一笑。
洬雨愣了愣,随即突然伸出手朝穆谌身后挡道:“你给我站那别动。”
飞琼兴奋的小脸一僵,又满含哀怨,“洬~雨~?”
洬雨揉穴轻叹一声,“你再晃一次,我便真要吐了。”
“我不晃不晃。”飞琼拨开洬雨的手做到她旁边,又揽住她的手臂,小声倾诉,“我那是一时高兴没忍住,太想你了嘛。嘿嘿,现在我乖乖坐你旁边,不乱动。”
“啧啧啧,瞧瞧你这模样,飞琼仙子你真是……要不你干脆嫁给洬雨仙子得了。”
时清走过来,看不下去飞琼这般故意做作的模样,语出惊魂。惹得一地的身影都向他投来目光,全部像在看脑残!
时清:“……嗐,说笑,说笑的。”
“我也想啊!”飞琼瞪着时清,“可惜我不配。谁让我生了女儿身呢…唉。”
说罢用一种无可奈何又无比惋惜的眼神看向洬雨。
洬雨心底一阵发怵,用力地从飞琼怀中抽自己手臂。
“我错了!洬雨我错了,别,我真想你了。”飞琼赶紧用力捆住。
直男时清:……不愧是萃芳庭出来的,好能演。
洬雨拔也拔不出,只能随飞琼。然后,她从乾坤袖中拿出一个光华灿烂的灯笼。
这灯笼用天界舒云纸遮糊,胭脂绘花,金粉描云,瞧着清丽超逸。
穆谌看着灯上图文,双眸怔愣。
“哎?这次居然画的山茶。”
时清折扇轻摇,一手拍了拍穆谌,“这不正是你最爱的花吗?真是巧了。”
“哦?穆谌仙君最爱山茶?那这灯应是很合仙君心意。”飞琼点点头,又道:“不愧是洬雨,画的真好看。”
听了飞琼这一言,时清摇晃的折扇忽然一顿,一双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绕着灯、穆谌和洬雨来回转了两圈,然后眉头一挑。
穆谌接过灯笼,看了洬雨一眼,“多谢。”
待他站起身,时清将折扇抵在唇上,附耳低语,“哎?你常说什么…啊…山茶戴雪而荣,具松柏之姿…然后嗯乱七八糟啰哩啰嗦的一串,是以,你最爱此花。怎么,难道这里头还有别的典故?”
穆谌斜睨了他一眼,“与你何干!”然后看了一圈的身影,“那我先上山去了。”
言讫,他便提着灯走了。
“嘿~!你个小心眼!你走慢点,我又没撵你!…穆谌仙君!生辰快乐啊~!”
时清隔空高喊,引得附近仙神都看过来。
忽而,有仙神跟着也喊了一句:穆谌仙君,生辰快乐啊~!
然后,居然有不少的仙神跟着陆陆续续喊了起来,再接着,左山、正山还有右山的仙神都喊了起来!
于是乎放眼望去,夜空下,灯华中,一位青白衣衫的仙君时走时停,漫山仙神陆续站起,喊声渐高,皆喊着一句:穆谌仙君,生辰快乐啊~!
此情此景,来得突然,却也来得盛况。
任谁听了,也要在心底生出一丝喜悦。
穆谌是开心的。
时清瞧着听着漫山声起,折扇摇晃,一脸得意欢喜,忍不住跟着又喊了几句。
在这一片高声祝贺中,羽苍又给自己灌了几杯酒。
不因别的,只因为疼痛!因为自左腕至心口这一路强烈的火辣辣的灼痛!
他感觉自己半个肩臂如在灼烧!
身体的疼痛和醉沉胀痛的脑袋折磨地他想大喊!
可他忍着。
他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恐惧发抖:是、是旧疾,是它,它又来了,不、不能在这里……
羽苍忽然觉得有些悲戚,有些绝望。
身体突然被用力扭转,对上洬雨清冷幽深的眼眸!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羽苍混乱的意识霎时回复一丝清明,望着突然看来的面庞,眼中忽地泛泪,“小、小仙姑,我……”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压不住它…
“我带你回去。”
洬雨的声音清冷从容,却似破雾之光。
因此,在飞琼他们的诧异、询问和呼喊中,洬雨抬手捏诀,带着羽苍消失在半顶山的盛宴中。
星枕松涛。
倩雪和月婵正在客室练字,忽然头顶轻微声响,她俩疑惑对视,地上趴着的两只红鸾却腾地起身,口中鸣叫。
月婵回头,“呀,真是仙子!宴散了?不对呀……”
她正想说这个时间尚早,也没看见香禾,就听见洬雨清冷的声音自楼上传来。
“你们做自己的事,旁的东西放在客室便行。”
月婵和倩雪忙忙应声。
两小仙婢心知:洬雨不准她们上楼!
二楼雅室内,昏暗之中,洬雨自架屉中拿出一盏漆黑的铜灯。
这铜灯双鲤为座,芙蓉做盏,水波饰柄,华丽和古朴并存。
曾是仙界上天庭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