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之下,天玑将自己关在房内,哭肿了眼,滴水未进。
端明闻讯赶来,都快急疯了,跪在天玑门前,好说歹说求她出来。
天玑无动于衷,带着哭腔的声音自房内传来:
“你让我静静。”
“我不明白,他心情不好,我便一直陪着他、讨好他。他看不见,还出去宿醉,他为什么要冲我发火,我说错什么了?他真的,很讨厌我吗?”
端明急得要死,张口道:
“夫人,爷,爷不讨厌您!他就……就不讨厌哎呀!”
他很想说谢玿并不讨厌她,谢玿只是怨恨陛下,故而迁怒于您,他没有针对您啊,我的夫人!
无奈之下,端明去找了罗姶,大概讲述了谢玿近来如何无视夫人的努力,方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夫人黯然神伤的事,求她去开导天玑。
“姨娘,女人的事,还是女人更专业,男人不太懂,相爷就是典例。”端明如是道。
罗姶皱眉,虽然她说过不会再管天玑,听闻出事了,却还是二话不说去找了谢玿,端明拦都拦不住。
端明内心叫苦不迭,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枪口上撞?姨娘诶,劝夫人不是劝爷呀!
此时谢玿已完全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他说的太过了,想到天玑红着眼跑出去,谢玿就心烦意乱。只要一沾上王玢,谢玿就会方寸大乱。
谢玿精神疲惫,罗姶便闯了进来,谢玿抬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罗姶直截了当地问谢玿:
“大人,您是否对夫人有意?”
谢玿答:
“否。”
罗姶又问:
“为何对她这么好?”
谢玿疲于应付,便直接告诉她:
“因为她是公主,她亦是我的妻。”
“她会变成第二个我吗?”罗姶问。
“会。”
没有一丝犹豫,谢玿斩钉截铁地答道。
罗姶愣了愣,忽而笑开,语气略有些惆怅:
“大人若是迟疑片刻,我都觉得有戏,可大人的反应,真叫人寒心。”
她敛了笑,神情是有些悲切:
“您知道夫人在乎您,爱着您吗?若大人不喜,大可以生疏冷落,而不是温柔以待。到头来,真相大白,太伤人心。”
就像王玢对她一样,她抱着微弱的幻想,去接受那残酷的现实。
谢玿垂下眼眸,语气低沉:
“又不是没爱过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眼里的情。”
“你既知我对她好是因为她的身份,便该知道因为身份,我便做不到生疏冷落。”
话已至此,罗姶难掩情绪,道:
“我知道你爱他,我也知道他无辜,所以你恨陛下,连带着仇视皇室。娶天玑为妻,非你所愿,但是你也要知道,生在皇室,非她所愿。抛却身份,那些阴谋算计她一无所知,她与你无仇,既然不爱,那放过她,不折磨。”
“少女情窦初开,便遇上了世上最冷的心。”
罗姶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谢玿颓废地坐在原地,许久怔怔然,这些话砸在心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天玑对他的情,不知何时起,天玑的一切都围着谢玿转,平日里种种,天玑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曾质疑那真心,渐渐也明白那些真情实意。
天玑为他做了许多,他是个人,不是草木,半年多的陪伴,他对她总归是有情谊的。
仔细想想,天玑何尝不受身份的束缚。谢玿扪心自问,他可能放下隔阂吗?
谢玿顿觉身上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让他心情沉重,他无法回应天玑的爱意,放过她,不折磨么?
也许罗姶说的对,长此以往,真相大白后,太伤人心。
谢玿来到天玑房前,低声唤了句:
“嫄媗。”
无人回应。
“嫄媗,抱歉,是我心烦意乱,迁怒于你,是我错了,对不起。”
“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近来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之过。下人说你滴水未进,你的身子重要,莫同自己置气。”
“厨房备着吃食,初韵将送来,她若来,莫再赶走了。”
“你若不想见我,我便先离开,不惹你伤心了。”
谢玿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天玑站在门口,谢玿回头,见她脸上泪痕未干,胸口闷闷的。他沉默地走上前,一手虚揽,另一只手掏出手帕为她拭去眼泪。天玑一咬唇瓣,低骂了一句:
“你混蛋。”
谢玿来房前温声细语道个歉,天玑便原谅了他。
初韵送来吃食,谢玿则留下来陪天玑用膳。
他为天玑布菜,神情较以往更沉寂,待天玑吃下小半碗饭,谢玿放下筷子,平静道:
“嫄媗,莫要再喜欢我了。”
天玑整个人如遭雷劈,动作一僵,面上的欣喜神情一点点消失,心中的欢喜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消化了一下谢玿说的话,诧异、委屈、不可思议一并涌上心头。她强忍内心的委屈,强颜欢笑道:
“为什么啊?你,你是什么意思啊?”
谢玿不想骗她,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我早已心有所属,我早有心上人。”
顿了顿,不顾天玑霎时汹涌奔流的眼泪,谢玿继续道:
“爱了很久的人,非他不可的人,永不能忘的人,长愿等待的人,若有一生一世,我只想与他共度。所以嫄媗,抱歉。”
天玑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她憧憬的美好尚未开始便几欲夭折,听着谢玿在她面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深情的话,却不是对她说的。天玑没有勇气问“她”是谁,她顿觉自己在自取其辱。
天玑啜泣着,两眼红肿,她抬手,擦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却是无比固执地告诉谢玿: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凭什么你有心上人,我就要退出?”
“爱一个人,是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的。爱上一个人,可以简单到一眼千年,也可困难如水滴石穿。但是爱上了,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说不爱就不爱?”
“谢玿,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你有偏见,我喜欢你,不是一眼千年,不是日久生情,就是没有道理的,你走进我心里。”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心上人对你有多重要,可是于我而言,你是我的心上人。你可以忽视我对你的喜欢,但你为什么,连我喜欢你的权利,都要夺走。”
“在你面前,我就只剩那么一点骄傲。”
天玑见谢玿眉头微蹙,似要开口说话,天玑心中一慌,连忙堵住他的话道:
“我相信日久生情,谢玿,我若不试,必是输家。”
“你敢说,你对我一丝情谊也没有吗?谢玿,你必定是我的正缘,我也必定会是你的。”
说罢,天玑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苦涩如点墨入潭,在内心晕染开。她害怕谢玿会再说出什么令她难堪的话,故她飞快起身离去,背影狼狈至极。
时有词《频点香》,道尽心酸:
翠映珠帘芳映楼,无边丝雨不知愁,残烛断照几时休。梦中游,三更初醒夜正浓。
谁言青春能尽兴?长恨人生不胜意,莫效先贤作北林。怎生易?君与我逾千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