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一拳头捶在腿上,恼恨道:“待回来,我侄儿媳妇给他换衣服时才发现我那侄儿脸上被刷了一层白漆。”
“洗干净之后发现他皮肤指甲青紫,牙龈有大片紫斑。”
秦朝暮道“此为中毒表现”。
苏听澜点头“正常死亡的人脸色呈现金黄色,而非青紫,指甲牙龈更不会有成片紫斑。”
脸上被刷白漆,显然是为了遮人耳目,糊弄家属。
慧娘和李江意识到李文昌是非正常死亡,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惊疑找到了官场上的同乡魏正洵。
魏正洵道:“后来世伯联系上了我,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找人问了,说文昌兄身上就是中毒所致。”
慧娘呜咽出声:“我夫君是被害死的,根本不是像他们所说饮酒后溺水而亡。”
“我家族人丁凋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当时只能忍着屈辱,表面认下判定,暗中找到魏大人帮忙”
她找到魏正洵祈求他往御前递张诉状,希望陛下重新调查夫君死因。
魏正洵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我自始至终就不相信文昌兄死于酒色,他清廉谨慎,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当李文昌遗孀找到他时,他也不负众望把这件事情捅到了惠文帝那里。
惠文帝也怀疑李文昌的死和那批庞大的赈灾物资有关。
于是让秦朝暮重新调查灾银贪污案和暗中调查李文昌死因。
秦朝暮问她:“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慧娘支吾着看向李江。
李江叹气,“慧娘,若几位大人还不能替文昌洗涮冤枉的话,那我们就真的求告无门了”
“把东西拿出来给各位大人吧”
不一会儿慧娘从内室拿出一件衣服,铺展在桌子上。
“我后来整理夫君遗物时发现了这件衣服”
是一件普通外衫,衣服看起来有些旧,袖口和胸前上血迹斑斑,由于长时间的放置,血液已经成了黑褐色。
“你确定这件衣服是李大人那天所穿的衣物?”秦朝暮问道。
慧娘眼神坚定的点头:“那日我夫君出门,还是我给他置办的衣物。”
她没想到那是和夫君见得最后一面,再见面时已是天人永隔。
苏听澜皱眉翻了一下衣服:“这件衣服袖口和胸前有血渍,代表着当事人出血之后应该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
“擦了之后又落水?”魏正洵问道。
秦朝暮摇头:“不,应该是在落水之前就受了伤,然后被人抛下水的。”
李文昌断然不会在落水之后又用衣袖擦拭脸上的血迹,应该在落水之前就被人打伤,在衣服上留下了血迹。
然后死亡之后又被扔下水,伪造成酒后溺水而亡的假象。
苏听澜遗憾道:“若是能见到尸体就好了,便能判断到底是下水之前就已经死亡,还是落水溺亡。”
众人沉默,李文昌家属已经把尸体下葬,时间过了这么久,即使掘坟尸身也早已腐烂,哪里还能找到证据。
院中白雪又簌簌的自空中落下,寒风刮起雪沫,敲击着四周破落的门窗,为这个贫穷的家带来令人窒息的绝望。
李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同慧娘一起跪在三人面前。
“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魏正洵慌忙扶人。
李江和慧娘坚持跪下。
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泪水:“我族中子嗣单薄,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步入仕途的侄儿,没想到年纪轻轻被人迫害,我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为他讨个公道。”
慧娘朝几人磕头:“我夫君死的冤枉,还望各位大人为他伸冤,下辈子慧娘做牛做马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与夫君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夫君身亡,慧娘没想着独活”
“若各位大人有难处,慧娘就是豁出这条命跪爬着也要去京都告御状,为我夫君伸冤”
一个柔弱的女人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地上痛哭哀求,任何人看到都会心生怜悯。
苏听澜思索道:“李大人的尸体你们还保留着?”
慧娘点头,随即和李江一起带着众人到了后院的柴房中。
慧娘指着空无一物的房间:“我夫君的棺椁就埋在这间房间里”。
原来她们在柴房挖了一个坑,里面填塞了大量的冰块和积雪,直接把棺椁冻在土坑里。
冬天天气寒冷,周围是冻土层,再加上积雪和冰块,极好的保存了尸体。
苏听澜不得不高看李文昌遗孀一眼。
这个女人能隐忍又极具聪明智慧,对李文昌感情深切,令人肃然起敬。
随后秦朝暮唤来安康和众侍卫掘墓。
不一会儿一个简陋的棺椁被抬了出来。
苏听澜叹气,李文昌家境清贫,即使做了布政使仍旧是家徒四壁,吃穿用度节省,这样一个清廉的官员,英年早逝,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慧娘抱着棺椁哭了一会儿,问苏听澜:“你是仵作吗?”
苏听澜点头:“还请嫂夫人相信我。”
秦朝暮上前问道:“你可以吗?需要什么?”
苏听澜淡然一笑:“放心吧。”
秦朝暮便不再多问,“大胆的做吧,万事有我。”
这就够了,两人之间现在已经不用多余的言语表达,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传递彼此的所思所想。
棺椁打开,虽然尸体被冰封住,但仍旧有一股腐臭味飘出来。
不过还好尸体破坏的不是很严重。
苏听澜害怕当着家属的面解剖尸体,当事人会受不了。
请几人离开此地。
魏正洵看到昔日好友兼同僚惨死的模样,心中愤恨不比旁人少。
“不,我在这里助你”
随后苏听澜手持三炷香拜了一拜,便开始解剖尸体。
身为医生,解剖课是必学的,上解剖课的时候曾经在标本上做过模拟开刀解剖。
不过完完整整的解剖一具尸体他还是第一次。
他干活时认真又仔细,秦朝暮和魏正洵也不忍打扰他。
“魏大人不相信我们?”秦朝暮问。
魏正洵甩袖冷哼:“若非陛下坚持,我断然不会让你们二人跟来。”
苏听澜是丰州太守苏贵之子,秦朝暮是他女婿。
而苏贵与此次灾银贪污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坚持让二人前来。
秦朝暮笑道:“孰是孰非魏大人只管等待结果即可,时间足够证明一切。”
“不过……还请魏大人相信,我与听澜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你我皆为陛下做事,不管那人是侯爵还是太守……谁也别想甩手不沾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