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今晚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呢？”玲珑眉眼娇俏地将目光落在她的侍卫身上，期待对方被捉弄时的有趣反应。
“那我就彻夜不眠，一直陪着你吧。”璟云耿直的回答却盛满了坚定与温柔。
玲珑佯装镇定，“哧溜”一下钻到了被窝里，脑袋蒙在里头嗡嗡响。
璟云这个人真的是……
正当玲珑努力想让发烫的面颊冷却下来的时候，被褥却被不留情面地掀开了。
“小姐把口鼻捂严实了，那我点香还有什么用？”璟云一脸无奈，沉沉道，“至少把脸露出来，正常呼吸啊。”
“哦……”玲珑心里羞得两眼一阖，干脆不说话了。
璟云拂灭了烛火，屋内随即被漫漫夜色所拥抱。他继续背对着床榻席地而坐，闭目沉入了静思之中。
一片静谧捻入静止的时间，唯有两人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伴随着空气中那袅袅升起的、氤氲的香气。
玲珑的心在胸腔中激烈地跳动，她微微睁开双眼，让目光在朦胧的月色下流转，一遍又一遍，用眼神柔柔地勾勒着面前那熟悉的身影。无意识间，一只手又悄然伸向心上那人。
她不知道自己正散发着愈发浓郁的荷香，搅得璟云心乱了。
“小姐，还是睡不着吗？”璟云低声问道。
玲珑故意不答，赶紧闭上眼。
璟云出声叹息，借着微弱的月色转过身来，随后隔着一角薄被，将手指轻轻搭上玲珑的手腕。
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触碰，心尖痒痒的。
玲珑不由得默颤了一下。
“听话，快睡吧。”
璟云温柔催促，替她整理好被褥。
玲珑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睁眼，伸过去的那只手尴尬地摆在床边，也来不及收回来了。
片刻，便听见那人均匀的吐纳声在耳边轻轻回荡。
他该不会已经睡着了吧？
玲珑恍惚想着，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让倦意渐渐侵袭躯体，心也随之溺在了月光里。
终于醉入梦乡的少女并不知晓，那晚有一个满怀爱意的轻吻落于她掌心，清风拂开房门，又小心翼翼地将之合上……
***
“曾有一位旧识，赠我一批含有颠茄精华的安神丸，我以蒸馏之法将其提炼，就制成了假死酒。”
即是说，璟云临去西关前特意准备好的内服安神药，都被玲珑拿来为丽泰所用，为她争取了一条生路。
玲珑坚信，璟云定不会怪她，反而会称赞他的小姐聪颖，竟能摸索出“假死药”的制法。只是这样一来，往后，便没有什么能助玲珑夜夜安眠了。
“师父他，怎么就是旧识了……”
穆遥在旁不满的嘀嘀咕咕，玲珑并没有听见。
听懂来龙去脉的丽泰抬起手，深深浅浅的血斑如蛛网般弥散开来。
“这些紫色的，花，是丽泰来过庆国的，证明。”丽泰吐露的庆国话仍然有些僵硬，“丽泰永远记得。”
“嗯，我也永远记得你。”玲珑笑容粲然，“回桑连去吧，回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而不是束缚于大义的枷锁，被迫与不爱的人共度余生……
接应丽泰的船本是武姬娘娘在冕河之上的逍遥屋，今夜则交由玲珑和穆遥“掌舵”。
武姬娘娘留在宅子里，静静等着。
“陛下许久不来，还以为您已经不想来我这里了呢。”
灵帝眉目带着温温的笑，坐到武姬娘娘对面。
“怎会不想来，还不是因为武姬对寡人有了戒备心？”
屋内是庆国的帝王和上一任灵妃，屋外是巍然不动的慈幼局护卫。
没错，武姬娘娘确实已经不愿再与灵帝私下见面。
一是因为玲珑等人的频繁出入，二是因为武姬娘娘万分确定，不知不觉中，她竟开始有些惧怕灵帝。
更可怕的是，武姬娘娘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除了灵帝本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陛下多虑了。”武姬娘娘脸上笑意不减，为眼前的帝王斟了一盏茶，“我这不是煮好茶等了您良久吗？”
武姬娘娘甚至能预料到灵帝今日会来见她，所以并没有亲自去接应丽泰。
陆长义，这个有着莫名自尊心的怪异男人，每每赢下一局时，总爱向她无声炫耀一番。
今日亦然。
灵帝不急着品茶，从长衫中摸出一纸画像，在武姬娘娘面前摊开。
“北乔壬季青替寡人画的，武姬看看如何？”
灵帝深邃的眼眸里染着似笑非笑的阴影。
纸上标好了尺寸与各处材质细节，看样子是一尊造像。
武姬娘娘敛眉沉思了一瞬，并未作答，而是直接放出一声惊雷。
“陛下为何要置桑连国的丽泰于死地？”
话已至此，灵帝并不打算否认，以六指端起茶盏，深嗅之后眉间舒展，神情释然。
“成就君王之大业，建功不朽之壮志，总是要有些牺牲的。那姑娘，命薄了些。”
“阿义。”盛怒之下，武姬娘娘喊出了曾经最为亲近的旧友称呼，“你到底想干什么？！”
“铸千秋伟业，受万民敬仰，传颂无穷。”灵帝沉下脸来，神色冷厉，“寡人登基之时便与你讲过这些，阿武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哈！”武姬娘娘愤然大笑，“阿义的千秋伟业就是如此？让为你牺牲的万民敬仰你？然后造那些个像传颂自己？”
“阿武，寡人喜欢你生气的样子。”灵帝抬眼看她，“不过今日你心情欠佳，寡人便不打扰了。”
两人纷纷起了身。
灵帝还想同武姬娘娘再碰一杯，武姬娘娘却轻轻一挥手，将杯中的茶水洒向地面，清冽的茶水如同珍珠般散落。
而后，武姬娘娘的目光转向窗外那轮尚未完全沉落的圆月，郑重行了礼。
“此生多磨难，姑娘，愿来世你与帝王家莫要有羁绊。”
武姬娘娘在为枉死的百里国三公主祈愿，灵帝却误认为此番举动是因丽泰而发，讥笑一声，拂袖离去。
离开武姬的私宅，灵帝披着寥落的晨星，疾速穿梭了七八条狭窄而蜿蜒的小道，再缓步换到了大道上。
壬天德带着三四名亲信正等着他。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