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妃娘娘亲自检查了丽泰的尸体。
“两位妙龄女子接连客死他乡，实乃可惜。”灵妃娘娘悲切地掩面而泣，道，“替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将尸身运到城外吧。”
“是。”
一旁的壬天德刚要传令下去，立刻被灵妃娘娘打断了。
“姑娘家家的衣服要你来换？此事交给女子营的黄亭玉便是。”
壬天德到底不敢忤逆灵妃娘娘，便领队悻悻退下。
夜幕低垂，冕河静默流淌着，墨色粼粼之上映着月光，却掩不住那份深藏的忧伤。
女子营一队七八人，再加上穿着素衣麻带的桑连女官，用板车推着被白布包裹的遗体到了栈桥上，一只简陋的板船正泊在那里，随着微风摇摇晃晃。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一路保重。”
黄亭玉让人将丽泰的遗体轻手轻脚地安置到板船上，由于不会说西语，只能加上些夸张的手势，试图让女官理解自己所说的话。
桑连女官努力睁开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咬牙点头谢过后，独自踏上船板，带着丽泰摇桨出发。
丽泰万幸没有被处以斩首，是因为灵妃娘娘为她求了情。
“她才同清音一般大啊……陛下是仁慈宽厚之主，至少给孩子留个全尸吧。”
于是，灵帝才同意改赐毒酒给丽泰，而后放逐桑连女官。
今夜，冕河上的风浪并不大。
桑连女官毕竟是名女子，将小舟划至中央的水道已是有些吃力，向西划了五六里时，便觉得臂膀胀痛，快没了力气。
可是还得往西再划三里，然后换陆路穿过西凉州，出了庆国边境后还有几道关卡要过。也不知道在西凉州找不找得到愿意运送遗体的马车，更不知道出了庆国后会不会被穷凶恶极的蕃兵拦截。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要把丽泰姑娘的“夙愿”带回桑连。
女官正暗暗下着决心，不远处竟有一艘体型较大的客船，点着幽微的火光朝自己缓缓驶来。
“我们来接丽泰了。”
船舱外，灯火与月光交相辉映下，是玲珑清灵又甜美的笑颜。
无边的暗夜正逐渐被一层柔和的暖色调所取代，仿佛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温柔地唤醒。
战栗着倒吸一口气，心脏一跳一惊间，丽泰猛然睁开了双眼。
“我这是……到了天国？”丽泰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用母语喃喃自语道，“天国里的仙子姐姐，一个长得像玲珑姐姐，一个长得像……穆遥大人？”
“嗯？”仙子穆遥嘴角抽了抽。
“傻姑娘，哪里的天国会在船舱里面呀。”玲珑拍了拍又要发火的穆遥，用西语对丽泰道，“你并没有去天国，你尚在庆国的冕河之上。”
“你活下来了！丽泰姑娘！”一旁的桑连女官赶忙上前，仍是哭喊着，此刻却是喜极而泣。
“我还活着？”丽泰惊奇地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脸颊，又疑惑地看向玲珑。
事实上，丽泰喝下的并非鸩酒，而是玲珑重新调制的高浓度安神酒。一壶下肚后，身体便会迅速变得冰凉，没了呼吸，甚至会出现些许紫红色的斑块。
若不仔细检查，就真的如同一具静默长眠的尸体一般。
为避免走漏风声，知道真相的只有玲珑、穆遥、武姬娘娘和灵妃娘娘，就连特意做好护送安排的黄亭玉将军都不知全貌，桑连国的小厨娘和女官姐姐更是被蒙在鼓里。
至于为什么玲珑会懂得“假死酒”的秘药制法，那便又是一段与璟云有关的回忆……
***
还没有前往西凉首府备婚时，玲珑总在半夜里挑灯看书，一宿一宿地熬。
宝珠十分嫌弃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二小姐，便直接去找璟云算账，吐槽他制的安神香毫无用处。
“你要是没本事让二小姐睡得安稳，我就每天晚上去把她敲晕咯！”
“那你得先打赢她才行。”
璟云斜睨一眼。
玲珑和宝珠常常同他一道练武，谁的武艺更甚一筹，璟云心里自然有数。
但璟云还是速度收拾好药箱，踏着星辰随宝珠去了玲珑的闺房。
“小姐，我替你诊个脉，把手给我吧。”
玲珑将袖口往上挽了挽，一截白皙让璟云愣了一瞬。
青龙的侍卫伸手将朱雀千金的袖口回撤下，隔着衣袂将手指搭上玲珑的腕。
看见璟云羞怯又多余的举动，玲珑唇角的笑意渐盛。
“不必这样避着我，又没关系的。”
“就是就是，没有关系的。”宝珠嗤笑着退出了厢房，“我一会儿过来，你们继续哈。”
“可我有关系。”璟云听见宝珠“啪嗒”一声把门带上了，眼底漫开更深的温柔。
“那便随你吧。”
璟云细心地搭了一会儿脉搏，随后取了一支安神线香细细嗅闻，又从药箱里挑选了一只精致的小罐，用指尖蘸了少许晶莹的液状物，细致涂抹在香上。
“我稍作了调整，小姐试试。”璟云双手捧起点燃的安神香，在厢房里蹑足绕行一圈，好让淡雅的香气弥漫屋里的每个角落。
“今日的香和往常的有哪里不一样吗？那是什么液体？”
玲珑对璟云的秘法总是充满了好奇。
“那是从遥远西域的颠茄植物中提炼出的精华，也是一剂镇静和催眠的良药。”璟云浅笑着，耐心答道，“只是它药性极强，需根据小姐的身体状况，酌量往原先的香里渗几滴进去。”
“药效强岂不更好，多加一些也无妨。”玲珑轻撅红唇，打趣道，“或者将那精华直接交予我每日服用，你也省些心。”
“那可不成，要是小姐不慎过量，那宝珠可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了。”
“会致命吗？”
“不至于。”璟云轻声回答，将香插稳妥地放回案上，“但若过量，可能会使人陷入一种极深的休眠——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心跳也几不可感。方才那一小罐，以小姐的体质，或许需要七日才能苏醒。”
“要是能让我安安稳稳睡上七日，倒也是难得的享受。”玲珑慵懒地倚靠在床边，偷偷观察着璟云整理药箱的动作。
“七日气血不畅，会长出紫斑来的。小姐那么好看，要是添了瑕疵，我……夫人和老爷定会心疼的。”
“竟然还有紫斑……真是绝佳的假死药。”玲珑若有所思。
“的确有这种说法，但控制剂量却非易事。”璟云笑着在床边的地板上盘腿坐下，“就连我也不能完全把握，所以今晚我会守候小姐入睡后再诊一次脉，以确保万无一失。”
“今晚你要留下？”玲珑顿时心虚，“那宝珠……她一会儿也要留下吗？”
“我觉得，她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璟云摸了摸鼻尖，讪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