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刻钟之前。在清音公主和殿前司在公主府外对峙的时候,穆遥和玲珑仍身处柴房里。
穆遥陪着陷入浅梦的玲珑在柴房中静坐了一会儿,感到口中的干渴未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为了弄出动静而轻易地将水碗打翻。
“师父!我好渴啊!能不能再给我们送点水来?”
穆遥朝一墙之隔的璟云喊了一声。管他中没中幽冥蛊呢,先问了再说。
果不其然,柴房的大门又被打开了,一只水囊被扔了进来。
璟云脸上的肃穆之色在穆遥看来并无不妥,即便莫名其妙地挨了几拳,穆遥对师父的敬仰之情依旧如故。正兴高采烈地捡起水囊要灌下,穆遥突然注意到了璟云身后的无言。
“不要抵抗,跟我来。”无言淡淡地撂下一句话。
“我为何要相信你?你不是想要用我俩的血肉来炼蛊吗?我可不傻。”穆遥边说边向后退了几步,侧身挡在玲珑面前。
玲珑被声音惊醒,从干草堆上坐起,见无言向自己和穆遥逼近,警觉地蹙起眉心,厉声指责:“你果真是陆清音的走狗。”
“我再说一次,跟我走。”无言的声音并没有波动,只是坚定地重复了他的要求,同时向前踏了两步。
玲珑怔了一瞬,第一次听到无言开口说话的她忽然意识道,这位曾经始终保持缄默的诡异毒师,他的嗓音竟与璟云出奇地相似。玲珑不禁怀疑……
“你,你别过来啊,小爷我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没等穆遥说完,无言又迅速将他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出了柴房。
穆遥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呆了,手里还捏着方才的水囊,不禁脱口而出:“不是大哥,你可真猛啊……”
另一边,璟云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门旁,定定地注视着玲珑,她还未从草堆中站起身来。
浅浅喟叹一声,玲珑似乎是接受了现实,便缓缓站起,轻拍身上的干草,向璟云走去。而璟云则转过身,没有对话,没有眼神的交流,更不会有情感的流露,只是以平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在玲珑前边带路。
在夕阳的照映下,璟云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或许是柔和的余晖让人恍惚,玲珑心中涌起一股不寻常的勇气,小跑着追上璟云,右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左手。
璟云并未拒绝,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任凭玲珑握拽着,木然地向前迈着步。
掌心传来的,是令人心动的温热。
太好了。
玲珑心中感到一丝慰藉,跟在璟云的身后,亦步亦趋。
四人经由乐清池的神木机关,踏上了通往地库的神秘阶梯。
见识到如此复杂精美的密道机关及其解密之法,玲珑和穆遥都倍感震惊,一边佯装配合,一边默默留意着伺机逃走的可能性。走到地库的铜门口,两人都刻意地放慢了脚步。
一旦再次被囚禁于地库中,已经领教过硫磺圈骗局的清音公主,可能不会再天真地为他们打开这扇铜门。
无言一边点上灯,一边冷冷地对玲珑二人道:“别担心,我没打算杀你们,安心在这等一等。”
“不是养肥了再杀吗?”穆遥哼了一声,揶揄嘲讽道。
“要是不相信,让璟云陪着你们便是。”说着,无言扫了静默的弟弟一眼。
“那你要去哪里?祁……环山?”玲珑试探性地喊出那个名字。
无言一愣,无奈地轻笑出声,没想到璟云心仪的姑娘竟如此机敏。
“去需要我的地方。”
而后,无言便不再多言,挥手把玲珑和穆遥赶进了铜门里,等璟云也站进去之后,沉默地关上了大门。
经历过烟雾的洗礼,地库的墙壁上被熏出大片的灰色痕迹,空气中也弥漫着硫磺的余味。这种气味对于玲珑和穆遥来说已经是难以忍受,更不用说嗅觉更为敏锐的青龙灵族了。
璟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玲珑从袖口撕下一块布,又拿过穆遥手里的水囊,制成一块简易的湿帕子,走到璟云跟前,伸手替他掩住口鼻。
璟云似乎向后仰了半寸,但并未显示出丝毫的动摇,眼神转向了一边。
倒是穆遥在一旁感到有些尴尬,悄声问:“你这……是干嘛?”
“湿布能阻隔一些刺激的味道,这样璟云会好受些。”
“哦……”穆遥半信半疑地绕着姿势奇怪的玲珑和璟云走了半圈,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
这边厢,清音公主正对着那根被殿前司女子营搜出来的银针大发雷霆。
“本公主的府里怎会有这样的东西?速速拿去扔了!”
然而,清音公主心中自是雪亮,这根银针的来历她了然于胸。只是没想到无言平日里行事谨慎,竟这么快就被搜出了形迹,心中慌乱,只能极力地用怒气掩盖。
“清音,这可是重要的证物,万万不可扔咯。”
风竹太子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悠然踱步至前,装模做样地对银针看了又看,而后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黄亭玉惊呼道,“黄将军,您看这根针,与那日在东宫行刺孤的贼人所遗落的,岂不是如出一辙?!”
这辰阳的王族之中,清音公主并非是唯一精通暗中布线的人。即便她对公主府里的下人和侍卫进行了细致的筛选,武姬娘娘的眼线依旧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公主的身边。
慈幼局的孤儿最是容易编撰出清清白白的身世,他们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任意绘制出无懈可击的背景,让人不能轻易看出破绽。
而风竹太子手里的银针,也远不止无言行刺时落下的那根。
于净山屯逗留的期间,璟云曾将追踪夜贼时获得的银针暗器,作为重要证据呈交给了风竹太子。那时,风竹太子对身边的无言充满了无限的信任,只是随意地将银针收好,并未仔细探究。直到前日与武姬娘娘以及宝珠商讨对策时,才想起这些银针亦有用武之地。便经由武姬娘娘的眼线,按照计划将这根银针藏在了便于搜查的地方,以此巧妙地将嫌疑引向了清音公主。
黄亭玉见线已布好,便音韵铿锵地宣告:“即刻起,公主府由殿前司接管,所有人均须经例行之检查与询问。对于府内之各殿宇,无论大小,自屋顶之梁,迄地底之窖,皆须一一彻查,不得有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