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伊人的甜美声音竟出现于这般肮脏的牢笼。刚迫不及待地想要挪近一些,环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多么粗鄙不堪,打着颤又缩回阴影之中。
“环山,是我呀。”清音公主向前扬了扬手中的火把,眼前晃过一张可怕又可怜的脸。
清音公主滞了一瞬,本来大牢里阴湿的空气和人体的酸臭味儿,就已经让这位金枝玉叶紧紧蹙起眉头,原以为看见环山那张俊俏的脸蛋能让她好受些,却不想那少年玉面如今竟爬满瘢痕,加之褴褛落魄的模样,还比不上街边的乞儿。
尽管失望透顶,但清音公主确确实实需要环山。
公主即刻变换出天使般的笑颜,因为她知道,祁环山根本抵不住这等诱惑,只要莞尔一笑,他便会对她死心塌地。
“我可怜的环山,我好想你。”
环山蜷缩在角落里,将脸掩在双手之下,呜咽着喊了一声:“清音殿下……”
或是表演,或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清音公主轻叹一声,吩咐身边的侍从将环山带出北乔大牢。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环山被安排在了一处神秘的医馆。大夫不像是庆国人,不诊脉也不为他配伤药,只隔几日将他绑在床板上,简单涂抹些麻沸散,便拿了小刀小针在他脸上划划弄弄、缝缝补补。环山能感受到自己有几块面皮被取了下来,又填了其他什么东西上去,嘴角的肌肉往太阳穴的方向被提起,整张脸都感觉紧绷绷的。
环山确信,自己正在接受易容术。
文飞将军曾同两个儿子讲过,西域有怪医,擅长易容之术,能将丑八怪变成大美人,男人变成女人。只是这些怪医不讲究所用材料,有用猪皮的,也有用人皮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可能与人自身的皮肤相斥。若运气好,是能依靠此类易容术获得新生,运气差的,肌肤则会溃烂,而且是烂到里子的那种。
在医馆动了几次刀后,清音公主来看他,却唉声叹气地直摇头。
“再修补,也就只能这样了。来,这是给你的赏赐。”
清音公主递给环山一只黄金面具,而后又命人替他沐浴更衣,干干净净地引到了卧榻上。
屋里点着奢靡的高级熏香,让戴着面具的环山头昏脑涨,可纤纤玉指划过的触感,却让环山心头滚烫。虽然过去的面容已不在,但经过多日调理,环山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许多,肌肉线条仍是如往日一般的优美流畅,至少让清音公主很是满意,细细审视一番后,少女绵软地贴上了宽阔的胸膛。
两人互相拥抱着,翻腾着,即便并没有被允许亲吻少女的朱唇,覆着面具的环山依然觉得周身被爱紧紧包裹住。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环山才得知,这是清音公主的第一次体验。他惊恐万分地跪在公主的脚边,嘴里咒骂着自己罪该万死。
“哪有那么严重。”清音公主嬉笑着用玉足去蹭环山的脑袋,“你们男人就只是看重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而本公主,只是想要与你这么做而已。更何况,你确实伺候得很好。”
“我乃罪人之子、放逐之躯,殿下为何还愿意与我……”
“上到本公主的床上之前怎么不说这些,完事儿了才问?”清音公主嗤笑一声,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而后又架上另一只脚,道,“是你爹娘挟持的我,又不是你。本公主千里迢迢来找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我已经是清音殿下的人了,永远都是。”面具底下的双眸深情得如一潭深水。
“我爱你,环山。”
两人再度开始感受彼此的温度时,环山一边沉醉其中,一边忍不住遐想不切实际的未来。如果他拥有青龙的觉醒之力,便能知晓怀中这香甜的情人所吐露的芬芳话语是否出自真心。但就算他没有觉醒之力,也毋庸置疑的,祁环山永远都相信陆清音。
清音公主又在北乔州逗留了一段时间,除了与环山如胶似漆地缠绵之外,也会带上他往北边走一些,在一处隐蔽的私宅中同两个神秘人密谈,看起来像是疆外的某个蕃兵头子和北乔的中介人。
游走于庆国西北边境的蕃兵们如狼群般成群结队又各自为营,有些蕃兵喜好随心所欲地打砸抢掠,并不与庆国人为伍;但也有些蕃兵愿意同庆国的有钱人做些“小生意”,替这些不愿沾上鲜血的大老爷、贵妇人们接一些脏活。但清音公主要蕃兵们替她做的,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小生意”。
清音公主并不避讳让环山听到密谈的内容,反而事事都让他知晓。环山震惊于公主的大胆与野心,没想到清音不仅不甘于深居闺中,且在灵帝的眼皮子底下将势力延向了庆国之外。
“我不要只做千千岁的公主,我要成为万万岁的女帝。环山,你愿意帮我吗。”
“清音殿下只将环山当作矛与盾,当作犬和马,便好。”
环山心里清楚,女帝是女帝,清音是清音,即便以谋策登上宝座,却未必能治天下。但清音公主要什么,环山便会给什么,哪怕是青龙的鳞、朱雀的羽、玄武的甲、白虎的爪。
况且,清音公主现在只是要他潜藏在风竹太子身边,做一名细作而已。虽然情况会显得有些复杂,但清音公主的这个要求反倒是让环山感到些许的安心。
清音公主回到辰阳后,即刻遣爪牙将自己前往北乔的消息透露给了风竹太子,又买通蕃兵设了一场劫持太子的局。环山则在公主的安排下隐姓埋名混入了蕃兵队伍里,至于装作哑疾隐去声音特征,演一出舍身救主的戏码,都是环山自己的想法。
尔虞我诈时,风竹太子那边厢却并不知晓北方的真实情况。虽然对待清音公主慎之又慎,却还是一不小心中了连环计,在高寒之地折了仅有的几名亲信和一条左腿。
除了蕃兵头子和隐藏身份的环山之外,劫持太子的其他蕃兵们并不知晓个中秘密,只以为是捡到了一条大鱼,没多想就把受了伤的风竹太子扔进了无人看管的帐篷里,等着用这位不知名的贵公子和玄武换些珍宝回来。
说是帐篷,无非是几根木架子上绑了几块漏风的破布,用来堆放些杂物。蕃兵们居无定所,随时会将营地迁徙他处,对原本就不睡人的地方根本不会在意。
风竹太子倚在几个破木箱旁瑟瑟发抖,边上扔着两个硬邦邦的馒头,算是今日的投喂。但受伤的左腿肿得已经将裤腿撑满,稍一动弹就疼得满身是汗,就算挪动几寸就能用嘴勾到冷馒头,但这石块般的玩意儿不吃也罢。
手上绑的绳结并不算紧,或许蕃兵们觉得这条大鱼瘸了腿,凭借一己之力根本逃脱不得,就也放松了警惕。而事实确实如此,风竹太子如今连站立都困难,更不要说逃跑了。眼下只能先观察一下蕃兵们的状况,伺机而动,如果孤军奋战找不到一线生机,那就让谁来代替自己的双腿便是。
太子正一边忍着痛,一边苦苦思索着,环山捧着个土釜钻进了帐篷里。
熟悉的目光对上陌生的眼眸,两人都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