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答案?”
“这些棋子,在移动。”
穆遥瞪大了眼睛,又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疑惑不解道:“你咋看见的?它们明明就刻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是说它们的位置在不同的棋谱上发生了移动。”玲珑徐徐解释道,“按照棋谱从右到左的顺序,甲列的棋子逐步向上移动了一格。以此类推,乙列向下一格,丙列向上一格,丁列向下一格,顶格时反弹。”
这是年少时,玲珑在璟云那里学会的。玲珑不喜对弈,觉得厌烦了,璟云便教给她宫中流行的棋盘游戏。在棋盘上划分若干四行四列或六行六列的格子,守方先暗自定下一套规律,摆出各式各样的谱子,攻方若是破解出来,便是攻方赢下这一局,破解不出,则是守方获胜。有时候棋子不仅仅会上下移动,还会往左右和斜角变换,或是绕着某个位置转圈,也可能会结合阴数阳数,变得更加复杂。而他们眼前的这套谱子和解法,已经是最简单的那类了。
穆遥再盯了一会谱子,很快就理解了其中规律,便道:“所以答案是,甲之二,乙之一,丙之三和丁之三?”
“没错。”玲珑笑着点点头,“我们来试试吧。穆遥,把我带到空白棋谱的丙之三和丁之三的位置,甲乙的两颗棋子比较高,就交给你了。”
“好。”
在穆遥的帮助下,玲珑的手掌触到了冰冷粗糙的坚硬表面,她的内心热切地期望着。
我要活着出去。
穆遥也学着玲珑的模样,将双手贴上棋谱的特定位置,两人共同用力,“咔哒”一声,那四块砖竟倏地一下,齐齐向里凹陷了一寸。而后便是一阵轰鸣,墙体开始产生变化。
“小心!”穆遥抱住玲珑的肩,将她向后拉开几步远,躲过了上方掉下来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碎屑,兀自乐了起来,“嘿嘿,瞧我这么机灵,师父一定会夸赞我的。”
玲珑礼貌地敲了敲穆遥的手臂,以示感谢。
轰鸣声逐渐安静下来,玲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一股不自然的气息。
“如何了?”
“方才那堵墙从中间打开,往两边收起来了。现在我们的眼前是一条两三尺宽的通道。玲珑,你可真厉害!”穆遥直率地赞许道。
“都是些简单的游戏而已,只要找到诀窍,你也能解出来,不是吗。”玲珑摇摇头,朝那具尸身的方向回望了一眼,虽然她并看不见身后的亡者是以怎样的姿势化入尘土的,但心中亦是怅惋,“那边的侍女没有白虎的双眼,也就看不到希望了。”
“如果她能恰巧摸到墙壁上的刻痕,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穆遥接过话茬道。
“我看未必,她一人被关在这里,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就算她知道这里有机关,也在黑暗中解出了谜题,但你别忘了,打开机关用的是我们的两双手,而她只有一人,这间空荡荡的密室也没有其他工具。知晓答案,却没有他人协力,岂不是更绝望。”
玲珑十分庆幸,清音公主并没有察觉出冒名顶替璟云的人,其实是白虎的世子。否则,清音公主断然不会留一双饱含希望的眼睛给她。
穆遥也遗憾地喟叹一声,而后耸耸肩,道:“我们继续找找出路吧。”
两人沿着打开的通道向前探去,约莫走了百步,穆遥牵着玲珑停了下来。
“怎么了?”玲珑困惑地问道。
“这里有许多东西,是个极大的房间。”穆遥答道。
“讲给我听听?”
“等等。”穆遥却突然松开了玲珑的手,跑去一边悉悉索索地在翻找什么。
“穆遥?”
玲珑正不知就里时,随着几声脆响,墨黑的视野中窜起一团小小的火苗,照亮了世间昏暗的一角。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眼得让玲珑慌忙用手遮挡住了双眸……
***
无言回到东宫时已是深夜。
偌大的宫殿中除了夜勤的一小队殿外侍卫,再也看不到旁的人影。与风竹太子活络的性子不同,东宫寂寥得几乎教人害怕。这也是为何无言总能够轻易地绕过宫人们的视线,时不时地去往公主府中。
风竹太子已经从武姬娘娘处归来,正躺在寝宫的卧榻上,背对着无言沉沉睡着,阵阵浓郁的酒气让无言的眉心不由得拧了一拧。
无言紧握手中长约三寸的银针,蹑脚靠近太子,却迟疑了好一阵。他不敢呼吸,也没有动手,心中默念着:让他假死?或者将他藏起来?
银针淬了致命的毒,弹指间便能让一头大象一命呜呼。无言是想着,既然不得不杀了太子,至少让他生命消逝前少一些痛苦。但即便手中握着已经做好完全准备的杀器,无言仍在苦苦思索着,有没有既能够留太子一命,又能让清音公主满意的法子。
无言正苦恼着,风竹太子似是在梦中呜咽一声,动了动身子,被褥缓缓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或许是从小便养成的习惯,无言不自觉地拾起被褥的一角,轻轻地要替太子盖上,反应过来手上正在做什么时,无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得地哼笑出声。
却忽见一道银线闪过,风竹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朝无言发起攻击,无言即刻用手上的银针挡下,这才发现太子手里的武器,亦是一根一模一样的银针。
这是璟云在净山屯追踪夜贼时,于云水间留给风竹太子的证物。
“在孤身边匿影藏形了快两年,你终究还是动了杀心。”风竹太子在卧榻上弓步下劈着,以上位者的姿态紧紧地向无言施压,眸子里的寒意已是冷到骨里。
银针与银针十字交错,双方正在进行一场关乎力量的对抗。
无言一手撑地,一手向上发力。并非是风竹太子的武力值已经能与青龙相抗衡,而是本就杀意缺缺的无言在惊异中迟疑了片刻。
“怎么,堂堂青龙就这点本事?”风竹太子讥笑道,察觉到无言突起的丑陋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便以肩肘发力,冲出一波力道,将无言弹开了。
无言顺着力道翻滚起身,怔怔地站着,轻启开裂的嘴角想要发声,却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喉间只发出一声喘息。
“孤知道你有口能言。”风竹太子黯然地轻嘲一笑,道,“别再欺骗孤了,环山。”
无言扔掉手里的银针扑通跪下,不再狡辩,道:“太子殿下是何时发觉的?”
“有些时日了。”风竹太子从腰间抽出扇子踏步上前,用扇骨挑开无言左侧的刘海,冷冷望着他那只无法转动也不会眨眼的假眼珠子,愤恨中夹杂着苦笑道,“今日孤会放你一马,当年在北方欠你的那条命就此还清。”
“太子殿下……”然而在无言的心里,并不需要太子记住那日的恩情。
“你是清音的人,回她身边去吧。再见面时,你与孤便是势不两立。”
风竹太子撂下这句话,便又回到卧榻上,倒头睡了过去。
无言在原地默默跪了一刻钟,才起身行了礼,悄然离开太子所在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