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玲珑蹙眉问道。
“一个死人……”穆遥轻声作答,像是在试探玲珑的反应。
“明白了。”玲珑不慌不忙地蹲下,伸手往前要摸,被穆遥一把拦住。
“喂,别摸!”穆遥反而吓了一跳,急吼吼地拉住了玲珑的手,“那可是尸体欸……你不害怕?也不怕脏吗?”
玲珑嗤笑一声,道:“死人哪有活人可怕。再说了,我俩现在被清音公主玩弄于股掌之中,哪有资格嫌死人脏。”
“行了行了,知道你本事大。”穆遥把玲珑往身后拉了拉,道,“还是我看得清楚,你就别瞎摸了。”
根据穆遥的观察,死者的穿着打扮像是公主府里的侍女,尸身高度腐烂生蛆,有些部位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但骨骼形状完好,没有明显的骨折或击打致死的痕迹。看样子这副躯体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往生好几个月了。玲珑还依照前几日研读的《毒物本经》中所着,问了穆遥一些关于尸骨颜色形态的问题,基本可以判定这名侍女也并非中毒身亡。
排除诸多可能性后,玲珑沉思良久,向穆遥缓缓吐露心中猜想:“从刚才开始我就在怀疑,清音公主并不只是想简单地将我们囚禁起来。”
“啊?那她想做什么。”
“穆遥,你知道一个人不吃不喝能活多少天吗?”
“三天?五天?啊……”穆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不自矜地惊呼出声。
“夺去所有的随身物品,将我们关在黑暗且封闭的密室。假如我没有猜错,清音公主是想让我们在在未知的恐惧中被活活饿死。”玲珑言语云淡风轻,心里却越来越紧,“死在这里的侍女恐怕就是上一个牺牲品。”
穆遥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该怎么办?我们还剩……多久时间?”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水源,如果只是不吃东西,我们约莫还能坚持七天,但滴水不进,三天之内我俩可能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更不要说神智清醒地找寻出口了。当然,我俩都是灵族嫡宗,或许能比常人多挺个一天半天的?”
“水源……”穆遥思忖片刻,而后摸了一把地上的苔藓,放到玲珑手心里,问道,“这个可以吗?”
玲珑揉捏着感受了一下苔藓的湿度,摇摇头:“不是不能,但我们需要的水分远比这些苔藓中藏着的要多得多。况且大量食用苔藓容易导致腹泻,反倒是会让人快速脱水。不到最后时刻,先别吃这些。”
《毒物本经》亦有记载使用苔藓制作泻药的方法。此刻,玲珑心中对武姬娘娘甚是感激,这些天通过卖力誊抄记到脑子里的知识立马就有用武之地了。
穆遥顿时泄了气,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唔……虫、蛇、鼠、蚁,如果有这些小小活物,我们也能撑一段时间。”玲珑在脑海里快速翻阅起《毒物本经》,“就算是毒虫毒蛇,只要去掉毒牙毒腺,还是可以拿来吃的,它们的体液与血液也是水分。”
“虫,虫,虫。啊,有了!”穆遥拉住玲珑的手臂,兴奋地摇了摇,“尸体上有蛆虫。”
“不能吃。”玲珑不假思索道,这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是愿不愿吃的问题。
“不不不,我也不想吃尸体上的东西。但是你看这些虫子正密密麻麻地排成一条线,朝一个方向爬动呢!哦,你看不见。”穆遥高兴极了,差点忘了这会儿的玲珑等同于失去了视觉,自顾自地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一条黑线道,“玲珑你说,它们是不是在向其他可以吃的东西转移。”
“说不定是另一具腐烂的尸体哦。穆遥,你最远能看见虫子们的踪迹是到哪里?”
“到你左侧的墙角处就断了。”
“那它们应当是穿过缝隙到了墙壁的另一边,看样子出口很有可能就在那个位置。穆遥,牵好我的手,带我过去。”玲珑打算紧紧抓牢此刻唯一的希望,决然道。
***
哪怕集万千宠溺于一身,对于灵帝的传召,清音公主并不敢懈怠,进了宫,便径直赶到御书房谒见。
“清音,近日府里可有缺什么,寡人替你置办了。”灵帝赐了座,收起平日里的威严气势,笑盈盈地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
“父皇放心,女儿什么都不缺。”清音亦是摆出一副温顺听话的模样,眉目带笑道。
“寡人觉得,咱们清音还缺个好驸马。”灵帝取下几本奏折,摊在御案上,似是随口问道,“有看得上的青年才俊吗,父皇替你做主。”
自打小时候起,一提到“驸马”二字,清音公主心里就觉得烦,但仍是满面春风地娇嗔道:“我才不要什么驸马呢,有了驸马多累赘,女儿还想常常进宫同父皇单独说说小话呢。”
灵帝嘴角微微上扬,用六指抚了一下唇须,道:“不嫁人可不行。寡人看清音同那户部左侍郎刘自乐关系亲密得很,你俩年龄相当,刘自乐也长得白皙俊朗、年轻有为,不如就此定亲,岂不是美事一桩,省得让旁人说闲话。”
“不成。”清音公主倏地站起,终于忍不住面露一丝不悦,道,“父皇怎知女儿与刘自乐如何亲密?又是父皇的人整日紧盯着我府里的一举一动吗?再说了,刘自乐至多是我养的一条阍犬,父皇既然教导了女儿寻乐子的偏方,就莫要管我怎么用,用在谁身上了。”
清音公主的言语已是收敛了一些,她也没胆量将自己与灵帝的秘密大声说出来。这座深宫里,说不准什么地方正隔墙有耳,哪怕是灵帝的御书房。
“寡人何必亲自找人盯你。”灵帝执起面前的两本奏折,淡淡道,“刘自乐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张炳春,以及刘自乐的祖父,御史大夫刘顺都上奏于寡人。清音,你自己来看。”
清音公主接过奏折,翻看几眼。无非是一些说刘自乐近日与公主交往过甚、消极怠工的义正言辞罢了。只是那张炳春还只敢点刘自乐的名,仅以公务之名斥责下属,这刘顺却不仅大骂自家孙儿,还在折子里告起公主的状来,说什么“公主贵而无仪,媚而无节,本应深居闺中而惹草沾风,为神州之笑柄”。
御史大夫刘顺服侍三代灵帝,在朝中向来言语犀利,灵帝也要礼让三分,这本折子里的遣词造句算是正常发挥,见怪不怪。
清音公主本就看不上那些不是灵族,但仗着父皇敬重赏识的古板老臣,对这些牢骚并不在意。什么无仪无节,他们这些连沐灵机会都没有的普通人,哪儿来的底气对陆家人指指点点。但说她“本应深居闺中”,这一点,却狠狠地踏中了公主的雷区。
“就因为我是女儿身,就该规规矩矩把自己锁在宫里,然后老老实实地嫁人?”清音公主毫不客气地将两本奏折摔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这眼泪,半真半假,“分明兄长更爱流连于花丛中,风流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凭什么他就能安稳地当上青龙代台辅,却无人反对?”
“清音乖,不哭,莫要与风竹比较。”灵帝眯眼笑着,应和道。
“怎么哭都不许女儿哭了。”清音继续撒娇道,“不就是写奏章嘛,那女儿也找几个公卿大夫参上几本,弹劾兄长好了。”
“所以,这就是清音你私自与北方蕃人秘密打交道的目的?”灵帝轻弯着眼眸,丝毫看不出任何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