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凤姐抵达一处偏僻潮湿的山野之地后,玲珑和璟云开始仔细探查起来。
“喏,就是这里了。”凤姐继续在旁滔滔不绝道,“此处常会长些菌菇野菜,我便时不时过来碰碰运气。那日挖着挖着似是触到了什么坚硬东西,就往深处掏了一下,这不,就掏出来两尊瓮来。我看顶盖上有些碎玉,心想着说不定能卖个几文钱,就把它俩带回了家。”
“刚挖出来时,有见着什么虫蝎之类的吗?”璟云用手指拈起一小撮湿土,一边嗅闻着,一边询问凤姐。
“啊,有的。有一些白色的蚁虫,还有几条手掌般大小的长脚蜈蚣,从我脚边呲溜一下滑过时可把我吓惨了!”凤姐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面容泛起一阵土灰色。
璟云起身将手里的脏污拍去,又问:“你给我的那尊将军瓮,挖出来时就已有破损?”
“挖出来就是这副模样了,我可是小心翼翼地存放好的,可不敢磕着碰着了。”
“被盗走的另一尊也有残破?”
凤姐思忖片刻,道:“也有的,是在底部有个裂口。”
玲珑走到璟云身边,递去一块干净的帕子,悄声问道:“如何?安全吗?”
“姑且可以放下心来。”璟云接过擦完手,忽然眸光闪烁地迟疑了一瞬,又将帕子叠了两层,轻轻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与凤姐辞别回到卿卿小舍后,璟云同玲珑和宝珠做了解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尊瓮是用来制作幽冥蛊的。传说中六百年前的东方毒师就是依靠幽冥蛊制造了大量傀儡兵士。只是炼这幽冥蛊极易失败,我们要找的那毒师也没有成功,净山屯算是万幸逃过了一劫。我猜那瓮应当是毒师临时选地点埋下的,原本也没想着一定会成功制成幽冥蛊,但没料到会被凤姐挖出,所以得知将军瓮的下落后,急切地想要回收销毁。”
啖食蛊、情人蛊、幽冥蛊,这已经是玲珑他们来到西凉后遇到的第三种蛊了。
“毒师制蛊炼蛊也分难易品级吗?”宝珠饶有兴致地问道。
“确实可以这么理解。蛊毒是天下至恶之物,但制法玄妙莫测,即便青龙知晓秘术之法,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顺利制出蛊毒,需要器物匹配、引饵充分,以及旺盛的气运。譬如,情人蛊已是较为简易的一种,不需要特别的器物,作为饵的体液也较容易入手,普通的青龙通常都能炼出,但也偶尔会失败。啖食蛊就相对比较难了,它需要的饵是仍在跳动的心脏……”
“体液和心脏都是人身上的?”玲珑蹙眉道。
“是。就算找到了这样的饵,要炼啖食蛊,两回中必然失败一回。瓮中的虫蛇并非次次都会自相残杀,也会吃光饵食养足力气后,找到瓮的缝隙或脆弱点逃出去,所以器物破裂也是常事。”其实璟云并不是很愿意同玲珑讲这些邪毒之事,他希望她的身心永远明朗,不会被任何污秽所侵蚀,所以先前提到蛊毒,璟云讲得总有所保留。但眼下只有细说,玲珑和宝珠才会真正意识到蛊毒的危险。
“璟云知道得真多。”宝珠来了劲,斜睨着璟云道,“那你也会制情人蛊咯?”
“没试过,但我知道笨蛋蛊的制法,宝珠大人要不要试一试?”
宝珠闻言,嘟嘟囔囔着朝璟云呲了呲牙。自从得知自家二小姐和侍卫最终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之后,宝珠就对璟云有着千万个不满。
玲珑却仍旧沉浸在深深的思虑之中,用指尖划过险些被盗走的那尊将军瓮上,沉沉道:“所以,这裂口便是虫蛇出逃留下的了?”
“应该是吧。哪怕是被造物主掌控的卑贱生命,拧成一股力量时……”
“也能重获自由。”玲珑抬起眼眸,不疾不徐地对璟云和宝珠道:“如今,那名叫做无言的侍卫是否就是接触过小英的毒师,已经并非最紧要之事。毒师为何要炼蛊,谋财或是害命,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至今成功炼出了多少蛊,蛊王们都藏于何处,除了净山屯之外,还在何处炼了蛊,有没有其他同伙,这每一个疑问背后都是暗流涌动,已经超出了我们三人的能力之外。宝珠,给穆台辅送信,先只把将军瓮的事情告知于他,看看台辅大人作何感想,有何判断。”
“知道知道,别的事儿我可不敢多嘴。”宝珠瞥了璟云一眼道,但她想的和玲珑说的不是一件事。玲珑只是觉得,风竹太子牵涉其中,以及银婶是青龙一事,暂时还没有向白虎台辅报告的必要。
“也给南珠台辅府里送一封信,除了将军瓮,把风竹太子和那个疑似毒师的侍卫之事一并讲明。最重要的是尽快告诉我娘,有人在试制最危险的蛊毒。璟云,找个安全的地方,将这将军瓮销毁,就算已经破损,切不可让这瓮落入不怀好意之人的手中。”
“明白。”
不愧是玲珑,已经预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态。璟云心中默默赞许。
而宝珠最喜欢二小姐给自己派差事了,正雀跃地准备出门去,门外却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
“几位客官,店里有客人找。”
宝珠不悦地开门努嘴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今日我们不收宝贝。”
“公子姑娘今日不看货的事情,店里已经招呼过了。但这回来的是一位姓白的公子,已经包了个雅间点上了酒菜,倒不像是要同几位卖宝贝的。”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气味,璟云不由得浑身一激灵,便对玲珑道:“应当是那位贵人同他的侍卫到访,小姐留在屋里,我去应付一下就回。”
店小二却赶忙补上一句:“那白公子说了,想请姑娘们赏脸,一同过去。”
璟云刹那间冷下脸来,眼色凌厉,把店小二吓得倒退了几步。
玲珑伸手轻拽璟云的衣角,莞尔道:“没事的,不是有你在吗。”
一进门,风竹太子就媚笑着迎了上去,倏地抓起玲珑的玉手:“啊呀啊呀,这位姑娘怎么生得如此娇俏,跟昨夜闯进孤梦里的仙女儿似的。”
璟云毫不客气地拉开那双居心不良的手,紧紧攥在掌下,捏得骨头嘎吱响,另一边的宝珠则作势要扑咬上去。黑衣的侍卫瞬间上步,将短刀指向璟云的脖子,距离见血还差毫厘。璟云并未松手,只是面不改色地僵持着。
“无言,松手,孤没事。”风竹太子轻声喝道,见无言退到了角落里,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面孔,给玲珑三人排了座位。
“在这里就称您为白公子可好?”玲珑大方入座后,笑意粲然地问话道。
“当然可以!这银铃般的悦耳嗓音,怎样称呼都行。”风竹眯起笑眼,手里摇着扇子,眸光却直勾勾地打量着玲珑,又道,“你便是璟云的未婚之妻?还真是让人艳羡呐。”
璟云眉心紧绷,玲珑则不慌不忙地摇头:“同白公子一样,那只是在外行事方便用的假身份罢了。真正与我许下婚约的,是白虎穆台辅的嫡长子。”
太子“啧”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要嫁去白虎的朱雀白子林玲珑,这等姿色倒是让西凉的下里巴人平白地捡了便宜。”
还没有等玲珑开口,宝珠竟先反驳道:“那也总比浑身脂粉味的纨绔要好。”
风竹太子只是笑笑,并未流露怒意,而是加大手中摇扇的力道,将身上的熏香气扑向对面三人,继续言语挑逗玲珑:“与其嫁给白虎后仍旧得不到灵能,不如来辰阳做孤的妃子如何?历代灵妃之中原先也有过白子,反正在宫中锦衣华服的,灵力再高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嗯,就这么办!明日孤就送信给穆韬那老头儿。”
“那样的话,我便不得不背负弑杀储君之罪了。”玲珑笑着望向已将剑身从鞘中滑出的璟云,抬了抬形状姣好的下颏。
“行了,孤从小就没在剑术上赢过祁璟云,还是不自讨没趣了。”风竹太子朝无言打了个响指,“把请帖给他们吧。”
无言走到玲珑身边,放下一枚烫金红纸。玲珑这才看清无言那怪异的长相,面部与颈部扑着一层厚厚的水粉,两侧唇角向外咧开,如同一张似笑非笑的傩面具,左侧蓄着长长的刘海,几乎将半边脸都遮掩住,唯一得见的右眼尤为突起,恐怖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玲珑在心里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表面却是佯装镇定地拿起请帖,念出了最显眼的那几个字:“泛舟会?”
“孤许久没回中央了,下个月正好同友人一道在辰阳的冕河上办了场泛舟会,净山屯离辰阳不远,玲珑小姐不如同孤共乘一叶扁舟如何?哦,也可以带祁璟云同行,让他在一旁替孤和孤美丽的朱雀小姐划桨便是。”风竹太子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洋洋得意起来。
“就凭殿……白公子的这种恶劣性格,还能交到朋友?”璟云狠瞪着太子,声音冷如冰霜。
“怎么?作为孤的旧友,见孤有了新欢就开始妒忌了?哟哟哟,还瞪孤威胁孤!玲珑小姐,孤好怕怕哟。”
璟云和宝珠整齐划一地翻了个白眼,而角落里的无言始终沉默着盯着璟云的一举一动。
此时,忽然有人从雅间外冲了进来,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银婶扑通跪倒在玲珑和璟云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公子小姐,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相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