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惊。玲珑便不再隐瞒：“彩蝶姑娘看得出来？楼下那么多人都没有识破，我以为自己扮得还挺像的。”
彩蝶嫣然一笑，道：“虽说小姐扮得真是俊俏，让小女子也心生欢喜，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来。楼下的那些人，在您几位身上瞧见的都是银子票子，这世间真金白银最是迷人眼，自然就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了。”
玲珑恍然大悟，心中愉悦，忙不迭地倒起酒来。正要与彩蝶碰杯，瞥见璟云在一旁沉着脸，只好收敛道：“今日一见，彩蝶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对饮一杯，以示交好。嗯，就一杯。”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又被打开了，一名脸上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年吵吵嚷嚷地进了屋。
“彩蝶！我醒来找不到你人，他们说你在这里接客。我不是说过有我在就绝对不许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穆遥先是看见一脸厉色的璟云，吓得往后退了三步，又见到男装的玲珑和宝珠，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穿成这样是来干嘛！”
“捉奸咯。”宝珠咽下嘴里的吃食，大胆发言。
“不，不是这样的，我和彩蝶并不是……”
“看来几位和穆世子是熟识。小女子有些私事想同这位小姐聊聊，不知可否烦请世子帮忙好好招待一下另两位客人？”彩蝶打断了穆遥，向玲珑示意。
“正有此意。”玲珑起身，同彩蝶单独去了另一雅间。
两人再次落座。
“小英，你去门外候着便是。”
“是。”
方才那小姑娘离开后，彩蝶莞尔道：“穆世子年纪还小，又是性情中人，人一多他是说不清楚的。您既然同小女子要人，还是单独同我聊更合适。想必您就是与穆世子定了亲的朱雀嫡宗千金，玲珑小姐吧？”
“正是。”
彩蝶笑道：“太好了。之前有听穆世子提起，我也早想一睹芳容。只是碍于身份，不知如何得见，没想到今日玲珑小姐竟会亲自到访。”
玲珑稍有疑惑：“彩蝶姑娘想要见我？”
“天下人都知朱雀灵族能使役鸟类，西凉虽然也有朱雀的使鸟驿站，但听说嫡宗一脉本领更是高深，小女子自然也会好奇。”
那她接下来恐怕是要失望了，玲珑心中无奈，于是将话题转了回来：“我今天来，并不是要秀什么本领，而是想与彩蝶姑娘谈判来着。”
“哦？玲珑小姐是要与我谈一桩买卖？”彩蝶轻笑，一边细细打量着面前身着男装的明媚少女。玲珑似乎与自己的一位故人有三分相似。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穆遥同彩蝶姑娘十分亲近，日日流连仙乐坊。我从南珠远嫁而来，并未奢望未来夫婿即刻与我天造地设、如胶似漆。倘若他已经有了意中人，我也不会追究过往。但他将来与我，会是西凉白虎的中枢。穆遥可以念旧情，但不可以藏娇纳妾，可以与我情分淡薄，但不可以对我避而远之。”玲珑收起方才对彩蝶的那份殷勤，正色道。
四灵族各家台辅在灵兽的庇佑下，会以超乎常人的能力成为一族的智囊，守护一方。为了避免偏宠外室，搅乱族中纲常，无论嫡宗台辅是男是女，少有嫁娶侧室的。也有一说，四灵兽皆是专一的生物，不喜供奉之人滥情。
更不用说，玲珑绝对不会为一个寻花问柳的男人付出身体的代价。
彩蝶噗嗤笑出了声：“穆世子是仙乐坊难得的贵客，坊内的妈妈收了礼金就得接客，由不得小女子拒绝。不过请玲珑小姐放心，穆世子与小女子并非您所想的那样。他确实时常来我处，但从未真正留宿。讲起来，小女子长穆世子七八岁，我们之间可能更像是姐弟情谊。”
“我并不在意是否儿女情长。”玲珑不为所动。穆遥和彩蝶实际发生过什么，她并不关心。她只知自己嫁到西凉，不是寄人篱下，不是白虎的附庸。她要穆家的年少继承人在与她成亲之前干干净净，对自己正眼相看，今后在白虎灵兽面前，也定要平起平坐。
“小女子明白了，玲珑小姐是希望我规劝穆世子。可眼下我也有些难处。只要穆世子自己愿意来仙乐坊，小女子并不打算冷言拒绝。”
彩蝶的难处，玲珑心中有几分线索：“我在南珠有一与彩蝶姑娘年龄相仿的长姐，如果彩蝶姑娘不再有难处，是否愿代长姐之义，助我在西凉安身？”
“小女子是漂泊至此地的蝴蝶，玲珑小姐是从南方迁徙而来的鸟雀，本质上并无区别。今后小女子若能继续在仙乐坊安身，必当竭尽全力助您在西凉站稳脚跟。”
“成交！”几个回合交谈下来，玲珑觉得彩蝶不仅颇有才情，也是位豪爽的女子，与之交锋颇为愉悦。
又与彩蝶闲谈了几句，玲珑便同她告了辞，回到璟云等人所在雅间。
打开门，映入眼帘景象让玲珑有些想发笑。
穆遥扭扭捏捏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在八仙桌前红着脸，低头不语，像是挨了训的娃娃。
璟云在对面抱着双臂，眼底没有任何表情，同样是一言不发地紧盯着穆遥。
宝珠则坐在两人中间一脸窃笑，左看看，右看看，手上还拿着烤鸭腿，满桌的菜肴只剩下一半。见玲珑回来了，吊起嗓子道：“哟，二小姐可算回来啦！”
璟云像是松了一口气：“小姐谈完了？”
玲珑舒展了一下双臂，莞尔回答：“今日的份算是谈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璟云同宝珠应声起身。
玲珑刚准备踏出门，回头却见穆遥还坐在原地不动弹，于是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询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穆遥抬头眨了眨眼，正欲回答，又瞥见了玲珑身边的璟云，慌忙低头，脸唰得一下涨得更红了：“不，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回去。”
玲珑叹了一口气，走到穆遥面前：“你已经几日没有同老爷夫人请安了，即便再宠爱你，他们的耐心也有限度。若你还想来仙乐坊见彩蝶姑娘，今日还是同我一道回去比较合适。”
穆遥被这么一提点，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道理，便也默默跟着三人身后离开了仙乐坊，只是刻意保持了一丈距离。
这怯生生跟在身后的穆遥，比起自己的夫君，更像是身在遥远南珠的弟弟珞琅。
慢慢来吧，玲珑心中喃喃自语。
穆台辅夫妇听说穆遥今日居然是同玲珑一道回来的，又惊又喜。用晚膳时，穆夫人兴高采烈地许诺要给未来的儿媳妇造一处南方式样的别院，而穆台辅则只是默默地给玲珑夹了许多菜。饭后，穆夫人又拉着玲珑的手，与她讲了许多贴心话，才放她回屋休息。
待玲珑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厢房时，宝珠已备好了浴盆和热水。
“我自己洗漱收拾就行，宝珠也回去休息吧。”
“不行，伺候二小姐是宝珠应该做的。”
“我哪里需要你日日伺候了。”
“那也成，我这去喊璟云，换他来伺候呗。”
玲珑脸颊发烫：“够了够了，我一会就洗完了，帮我拿替换的衣服来。”
宝珠一脸得逞的模样，摆好干净的衣裳，又来浴盆边上给玲珑捏肩，道：“不过，璟云确实说是去给二小姐调安眠香了。但我看呀，是他自己睡不着。”
玲珑低叹一声：“我的宝珠呀，这里真不比林府。以后就别再拿璟云与我调侃了。”
宝珠撅起嘴，手上开始使劲：“我只是觉得璟云有些可怜罢了。旁人不明白倒也不打紧，你俩相处的这六年，我可是一直在边上着急。说真的，即便璟云要来抢婚，我也不觉得奇怪。而且宝珠我呀，还会助璟云一臂之力呢。”
玲珑胸中翻涌起痛楚，却是语气冰冷地回答：“璟云不会那么做的。”
我也不会让他那么做。只是这后半句，玲珑并未脱口而出。
自己和璟云的事情，宝珠自然看得真切。在南珠时，玲珑也会放任宝珠的古灵精怪，但眼见着婚期逼近，若宝珠还是如此心直口快，即便玲珑再佯装坚强，内心也会有脆弱的缝隙悄然裂开。
宝珠见玲珑眸色越发深沉，只好吐了吐舌头：“好好好。那我以后就调侃璟云和穆遥吧，还是他俩更有趣。”
“你说什么？”玲珑先是一怔，接着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