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一天,大家都过得小心翼翼。
第二天,父亲很早就出门了。一开始以为是在地里忙着,结果等做饭的时候,南舒月去自家地里转一圈都没找到人。
母亲吃饭的时候才告诉他们,父亲出去办事儿,晚上给他留饭就行。
姐弟俩一下子就安下心。
然后,南舒月就成了姐姐的跟班,追在姐姐的身边,看姐姐是怎么处理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喂鸡喂猪,清洗,甚至下了地。
南舒月才知道自己的姐姐居然懂这么多。
当然,他也有学习,有试着动手去实践自己观察到的技巧。
南舒梨的性子很好,只要南舒月愿意学,她都耐着性子教。
如此过了五六天的样子,父亲不再戴月而归。
那天中午,南舒梨教南舒月做了青菜面籽。面籽很细很碎,汤很多。
父亲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南舒月端着一碗面籽汤去见母亲。
“妈,我做的青菜面籽,姐说你喜欢这样稀溜溜的面籽汤,你尝尝味道对不对?”
热腾腾的白烟带着袅袅的面香,母亲耸动鼻翼,有了尝一口的冲动。
于是她舀了一小勺吹吹气,慢慢送进嘴里。
蛋蛋的咸味儿,青菜和面粉的独特味道激活她的味蕾,一口下去,从上到下暖暖的,让她感知到自己还是温热的。
她其实很饿,但是她病了。
手术之后她失去了味觉,吃什么都没有味道。食物在嘴里咀嚼再咽下去的过程,让她恶心难受甚至排斥。
身体上下内外都极度抗拒吃饭这个行为。
她很饿,她的身体很虚,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但她不想吃饭。
每次吃饭就像是在受刑,带给她的只有痛苦。
可是,这碗面籽汤让她尝到了味道,还有了饱食一顿的欲望。她惊讶的同时无比开心,甚至顾不得烫就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南舒月静静的陪着,眼里有喜悦和隐晦的泪光。
父亲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做的太难吃,所以才让母亲这样抗拒。
为了能让母亲吃两口饭,他曾经跪着求过母亲。
一直沉默寡言且好强的父亲,低着头哽咽着喂母亲吃饭,一边喂一边哭。
母亲也一边吃一边哭。
这是南舒月第一次见父亲这般卑微无助。
他站在门外看着,不敢惊动他们。
默默流着眼泪,暗恨自己的无能无奈。
那时候他曾经想,如果姐姐在家的话,姐姐一定可以做出让母亲愿意吃的饭菜,这样父母就不会这般了。
而现在,母亲主动吃饭了。
她吃的慢,但很满足。
果然,姐姐最知道母亲的口味。
以后,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
父亲在门外静悄悄的看着母亲吃完了一碗面籽汤,抬手抹掉眼角的泪,默默退到院子里,蹲在厨房门口发呆。
南舒梨在厨房里忙,根本没注意到父亲已经回来了。
南舒月拿着空碗刚从屋里出来,就挨了父亲重重的一巴掌,被吓得差点儿把碗扔了。
“好你个臭小子,会做面籽儿你咋不早说。你要是早点儿做了,你妈能受这么大罪。”
南舒月满脸无奈小声解释,“爸你想啥呢?我煮面条的本事和你不相上下,哪里会做面籽儿。我就放了青菜末和盐,其余都是姐做的。不过姐说我的盐放的很准,不咸也不淡,刚好是妈喜欢的味道。所以她让我跟妈说,这是我特意为她做的。”
南舒月的解释让父亲沉默,最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说:“你妈肯吃饭了就挺好。我找了个工地做零工,开学前能结钱。工头愿意让我带着你一起干,给你算半个工。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工地,咱们争取在开学前把学费弄到手。”
南舒月紧了紧手里的碗,点头答应。
他是男子汉,应该为这个家出力,更何况,这是为自己挣学费,更不能逃避。
厨房里,南舒梨已经准备好饭菜,出门准备叫人吃饭,就看到沉默相对而立的父子俩。
她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院子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就想破坏掉。
“吃饭了!”
一嗓子打破氛围,父子二人迅速进厨房端菜吃饭。
或许是南舒梨做的饭确实美味,也或许是因为母亲主动吃了一碗饭,反正父子二人吃的很满足很开心。
无论是饭还是菜,都没有剩下一点。
饭后,父亲就在屋内屋外进进出出的翻找自己的工具,把去工地需要的大小数件工具装在蛇皮袋子里,放在门口醒目的位置。
父亲没有说,但南舒梨明白,他这是准备去工地干活了。
父亲受伤的那只胳膊还没好,日常生活看着已经无碍了,其实根本使不上力气,也没有以前灵活。现在就去上工,胳膊怕是会真的就好不了了。她想劝来着,但一想到家里的境况,怎么也说不出口。
弟弟还小,成绩又那么好,他应该继续上学。
自己已经放弃了,他也接受了自己的放弃,更加不可能让弟弟小小年纪就荒废掉。
无论是让弟弟上学,还是给母亲治病,都需要钱。
这个家处处都在逼着他去挣钱,他没办法让自己多休息几天。
大概,父亲现在还特别感激那个愿意让他去干活的工头吧。
南舒梨再次感受到生活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了,只能埋头找事儿做。
八九点的时候,父亲和弟弟先后都去休息了,只有南舒梨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和明天的准备。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已经能听到父亲如雷般的呼噜声。
今夜的月亮很亮,南舒梨有点儿睡不着。
心里压着重重的石头,她难受痛苦却无法开解。
月光下的梨树摇曳着身姿,像是长辈在招呼她过去倾诉。
于是她走到树下靠着梨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呜呜呜……”
南舒梨哭得压抑,很小声。她不想惊动别人,更不想让家人为她担心。
“丫头,你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