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这里没有去安平县城的车,今晚只能待在这里了。
老人家很热情,邀请我去他家住宿,说是虽然简陋,但是总好过住在荒郊野外。
我没有去,反而回到了白龙潭。不,应该是回龙湾。我还想再找一找,说不定能发现点儿什么。
到最后彻底失望了。
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有些累。
夕阳映照在水面,耀眼灿烂。
我坐在水边,很茫然。
我知道我的记忆有问题。
所以我一直都有记日记,那些重要的事情,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尽量记录下来的。
在意识到自己失去记忆之后,在想起那本日记本后,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日记本,通过它寻找回自己的记忆。
现在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日记本是不是也被修改过。
那真的是我的记忆吗?
白龙潭,回龙湾。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分不清了。
越想越迷茫。
越想越头疼。
周围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
难道,我是假的?
或许,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是某位作者笔下小说里的世界,所以才格外的怪异,不真实。
————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河边刮着夜风,吹的我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水上起了雾,雾影绰绰,看起来很热闹。
哗啦啦的水声,有什么从水里跳出,跃进了雾里。
我好像看到从远方飘来一片莲。
碧叶欲连天,红粉白黄各色莲花影姿错落,随风摇摆。
我还没睡醒?
还是又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我掏出了余伯伯留给我的那个鱼形坠子。
月光下,坠子晶莹透亮,发着朦胧的光。那尾小鱼突然活灵活现,甚至动了起来。
我眨眼,想确认一下。
小鱼已经化成水流坠入了河里,不见了。
我慌忙在水里抓捞,不仅没找到坠子,连系坠子的绳子都莫名丢了。
我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故意弄走了我的坠子。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狠,真tm的狠!
白龙潭没了,就剩下这么个坠子了,还tm给我弄走了,非要断了我最后的念想,非要断的干干净净吗?!
我真的很气,愤怒却无能。
我想发泄,却只能踢一踢河滩上的石头,什么用都没有!
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讨厌这个样子!
小石头一个接一个被我踢进河里,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河上的雾似乎静止了,雾里的阴影都安静下来。
我感觉有很多眼睛在雾里看着我,但我不害怕。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们没有恶意,它们静静的陪着,看我发泄心里的怨气。
我胡乱的踢了一阵石子,觉得格外没意思,就坐下来看着河上的雾。
东方晓白,雾渐渐散去,雾里的影子随着雾也散了。
那片荷叶莲花,漂向远方,一会儿就不见了。
初阳渐现,这是一个无比正常普通的清晨。
昨夜恍如一场梦。
————
已经这个样子了,这里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几经周折回到安平县。
眼里的县城,与上一次见到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凭着感觉走,停在了一处小区跟前。
我看到了我的爸妈。
他们在经营着一个小卖部,完全没有刚刚失去孩子的悲痛。
我试着走过去靠近他们。
我成功了。
但他们不认识我。
妈妈笑着问我,“想要买什么东西?也可以自己进去看一看。”
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模样。
爸爸也不认识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们,半晌才开口,“一瓶冰可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只是他们的一个不起眼的普通顾客。
心里闷的难受,又胀又闷,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在附近的拐角站了很久。
不敢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却又想多看他们一会儿。
我回来了,又再也回不来了。
我还记得他们,但他们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我。
不只是我。
连小云也是如此。
这世界他来过,又走了,没有留下痕迹。
就像我会忘记我的同学一样,我的那些同学也会忘记我。
小云跟我一样。
他也没有朋友。
因为别人都会忘记他。
如今他彻底的离开了。
除了我不知道还有谁记得他?
我们被迫孤独,逐渐接受孤独,然后享受孤独。
以前还有小云陪着我。
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忽然觉得有些冷。
烈日晒不暖我的心。
凉意刺骨。
————
我回到学校。
实习的后续问题,苗英老师都替我解决了。
我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但失去了实习时的那份工作。
我去见他道歉的时候,发现他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 ,以后他与我再没有关系了。现在他只是我的指导员而已,不是那个能够送信给我的人了。
学校外面的夜市依然热闹。
我混在人群中,期望可以借到一点温度,让自己稍微暖和一点儿。
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随波逐流。
我随人群走出校园,又跟随人群回到校园。
如木偶一般机械的回到宿舍,平躺在床上,睁眼闭眼,无所事事。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我的以后应该怎么办?
离开了学校我该去哪里?
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会不会被饿死?
大学三年,我看似忙忙碌碌努力了三年。但是到结束我好像一无所得。
我大学学了什么,还没毕业我就已经忘记了。
我实习的公司是什么?
好像也没有印象。
我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但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已经毕业了,该离开学校了。
我不想回安平。
因为我不想离爸妈太近。那种明明就在眼前,相见却不能相识的无奈,真的很难受。
呆在安平,我怕我会忍不住经常去看他们。然后会怨他们,恨他们。
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失去了这些记忆。
不是他们的错。
但是还是忍不住会怨,会恨,会想。
其实他们这样也好。
忘记了也好。
作为父母,失去孩子一定很痛苦。
小云一定也不想让他们痛苦的。
对吧?
所以就这样吧。
离他们远一些。
至少他们生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