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永宁侯府。”他准备出发却又忽然拉住了缰绳,眸子阴暗晦涩。
“公子。”
“先去四皇子府。”沈长赫调转马头,朝四皇子府邸的方向而去,几匹快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极速奔跑。
“沈公子。”皇子府门口的小厮瞧见沈长赫一脸的意外。
“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来了?”
“四皇子呢?”沈长赫不答,阔步上了台阶,小厮一看沈长赫那架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家皇子在书房呢,小人这就引您过去。”
沈长赫点头,状若无意的问,“门口那辆马车是哪家的?”
“哦,是凌世子,在书房和四皇子喝茶呢。”
沈长赫闻言眸子微微眯了眯,唇畔轻抿,浮上一丝冷意。
书房中,凌辰逸老神在在的歪在圈椅中,身侧小几上的茶水冒着氤氲热气。
“你不打算见见他吗?”
书案后的萧渊正奋笔疾书着公文,闻言头都没有抬起。
凌辰逸挑眉,身子往前倾了倾,“萧渊,你就半点不好奇那书生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沈家姑娘满心倾许吗?”
萧渊终于抬了抬眸子,语调却冰冷的很,“她向来固执又眼瞎,就算看上屠夫都不足为奇。”
“……”
毕竟是心上人,有你这么埋汰的吗。
“好吧,我也觉得那姑娘眼力确实有几分问题,世家子弟中有才华没有实权的比比皆是,她怎么就偏偏挑了他呢。”
若家世清白,人也品行俱佳就不说了,可那张业扬……
不过是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残酷,还不曾有机会罢了。
萧渊似冷笑了一声。
好人自始至终都不好当,尤其是在繁华权利中能保持初心的好人更难当,而那书生的善良只是皮毛,尚不曾接触过繁荣而已。
“主子。”书房门被敲响,“沈公子来了,说是有要事。”
萧渊放下狼毫,看了眼圈椅中的凌辰逸。
“这么快就找来了,不愧是禁军统领,这几年没有白干啊。”凌辰逸一脸笑意,眸子却微微发沉。
深更半夜,沈长赫竟为了那书生奔波,可见沈家有多么重视他。
他不担心东窗事发,而是……
凌辰逸忧虑的目光投向了萧渊,好不容易春心萌动,如此看来想顺利娶到沈姑娘,荆棘遍布啊。
萧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阴森又冷酷,“让他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沈长赫由庆安领着进了书房。
“四皇子,凌世子。”
凌辰逸起身回了一礼,“沈公子。”
礼毕又笑开,缓和了些许屋中气氛,“深更半夜,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了什么消息?”
沈长赫不语,隐含深意的眸子看了眼凌辰逸,旋即又望向萧渊。
凌辰逸是四皇子的人,他所作所为,一定程度上都是得了四皇子授意。
萧渊眉眼都是冷清,淡声吩咐庆安给沈长赫看座上茶,事后又让人退了出去。
凌辰逸看了眼屹立不动的沈长赫,眼皮子 跳了跳,“长赫兄,坐,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嘛。”
沈长赫抿唇,这才在萧渊对面坐了下来,无尽的压迫让他心中发冷,那丝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萧渊不开口,目光淡淡的看着沈长赫,书房中良久的沉默之后,沈长赫才淡声开口。
“我曾数次问过家妹,对张公子的情意……”
萧渊五指豁然收紧,心口似被什么攥住,当沈长赫说出,沈安安心悦那书生,非他不可时,他眸中的风浪好似要压抑不住。
“四皇子,世上唯男女情爱勉强不得,亦无法将就。”
沈长赫直白的看着萧渊,空气慢慢变的凝滞可怖。
凌辰逸心都提起来了,眼瞧着萧渊眼梢微微泛红,在发怒的边缘,连忙开口转圜。
“长赫兄,这沈姑娘年龄尚小,看些话本子一时被什么书生小姐的故事给教坏了,也是正常,若是家中稍加引导,想必会有办法的,哪家姑娘不曾年少冲动过,可不能都由着她性子来。”
沈长赫微微拧眉,他也一度觉得妹妹只是一时新鲜,是少女的冲动,可他已经数次规劝,都没有半点效用。
“凌世子,是心悦,还是一时冲动,也只有安安一人知晓,你我都只是猜测,你和她应也有过接触,该知晓我妹妹是什么性子。”
……
他当然知晓,那姑娘脾气倔强的很,若她打定了主意,萧渊这头犟驴想拉回来,二人之间势必有场拉锯战。
他目光看向了萧渊,人放是不放,端看他一句话了。
萧渊薄唇冷冷勾起,“深更半夜跑来,你就是为了告诉我,她有多么喜爱那书生的吗?”
他半只手臂撑在书案上,眼中都是危险的气息,仿佛只要沈长赫说是,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出手。
“我只是不想安安伤心,更不想你们做无谓的纠缠,伤人伤己。”
萧渊闻言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眼中都是讥诮,“不纠缠,你又怎知是无谓?”
不纠缠, 又怎不是伤己。
沈长赫蹭的从椅子中站起身,凌辰逸脸微微一白,快速上前搂住他肩膀。
开玩笑,萧渊是什么人,沈长赫也追随他一两年了,该知晓才是,他今晚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和萧渊对峙,仗的,不过是沈安安兄长的身份。
“你放心,四皇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你安心回去等着就是。”凌辰逸话有深意的提醒。
沈长赫却没有动。
萧渊既然出手,就铁定有什么目的,就算张业扬没事,那等他安全出来,怕是和安安的婚事也会有变故。
“我答应了安安,要带他回去。”
萧渊眸子逐渐发冷,直至没有丝毫温度。
凌辰逸心都开始发颤了,搂着沈长赫连忙后退了几步,低声说,“李怀言被李国公和张家给扣了。”
沈长赫一怔,有些反应不及凌辰逸话题的转换速度,便听凌辰逸接着说。
“此事和二皇子脱不开关系,为了换回怀言,我只能拿二皇子最在意的人下手,那书生瞧见了不该见了,短时间内,是不能见人的,以免计划有异。”
沈长赫偏头看着凌辰逸,眼中浸着几分怀疑。
凌辰逸拍了拍他胸口,“不过你放心,人在我这,绝不会有失,等救出怀言,我自会把人亲自交到你手上,长赫兄,你与怀言也算有几分交情,他的命,与那书生的几日自由,孰轻孰重,你心中应有考量吧?”
沈长赫蹙了蹙眉,又抬头看了眼沉着的萧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凌辰逸虽一心向着四皇子,可从不信口开河,还有在府衙撞见二皇子的事,沈长赫心中并不怀疑他此话。
“怀言兄如今如何?”
“不知。”提及此,凌辰逸也有几分惆怅,“我派了不少人探听,可都没有消息,他那继母可是个心黑手狠的,此事得尽快落实才好。”
沈长赫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嘱咐,“你……莫让他有失,我不好向家中妹妹交代。”
“这个你放心,回去尽管告诉沈姑娘,十日之内,铁定将人还给她。”
凌辰逸目光看向萧渊,心中暗暗祈祷他可一定要从容淡定,十日后再见分晓。
沈长赫自顾想着娘给安安求来的吉日,好像也是十日内,若是赶得急,应是不耽误的。
而在这之前,四皇子也并不知晓家中定下的吉日,就不可能是为了拖延下聘之日。
“好,怀言兄那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告诉我。”
“自然。”凌辰逸拍了拍沈长赫肩膀,和萧渊打了个招呼后将人送了出去。
等回来,就瞧见了书案前碎了一地的茶盏。
凌辰逸唤了庆安进来打扫干净后,才在他对面坐下。
他清楚,他介意的并不是沈长赫今晚的行为,而是他叙述沈安安执意于张业扬的那些话。
“早知今日,那晚中秋节,我们就该威逼利诱,让他入赘我永宁侯府。”他半开玩笑的说。
萧渊唇抿的很紧,眸光渐渐变的阴郁。
他没有说话,屋中气氛却降至冰点。
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区别对待他和张业扬时的态度。
她当真就那么喜欢他?
凌辰逸被压抑的胸口发闷,大着胆子开口,“萧渊,你就没有想过将四皇子府和沈府绑在一起?”
让沈府除了依附萧渊无路可走,那么沈家女儿就只能嫁进四皇子府。
萧渊眼睫微垂,好半晌都没有言语。
他自然是有想过的,可只要牵连了利益,有些东西就不那么纯粹了,且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并不想拉沈家下水。
况且依那女人的骄傲性子,又如何能接受像一个工具一样嫁给他,作为两府结秦晋之好的纽扣。
他不说,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凌辰逸又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他心中浮上沉重,不由重重叹气。
在感情中,深陷最多的那个,就注定了要处于劣势。
那个姑娘从此以后,可就是萧渊致命的弱点了。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中站起身,“二皇子那边想必该有动作了,我先回去了,你……莫钻牛角尖,实在不行,抢来就是。”
“嗯。”萧渊淡淡应了一声,幽黑的眸子被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看不出他此时的神色。
沈长赫回到沈府时,海棠园的烛火还没有熄灭,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先去了海棠园。
沈安安躺在软榻上,脑子已经慢慢混浊,有些犯了困,便听墨香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姑娘。”
沈安安睁开眼睛,“怎么了?”
“公子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闻言沈安安立即坐起身,“将披风给我拿来。”
墨香立即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去了外间,“外面天寒,快将大哥请进来。”
沈长赫进门第一时间打量了下她的神色,此时已快丑时,但看她脸上疲惫,眼下淡淡青色,并不像是睡着的模样。
应是一直在等他消息,思及此,沈长赫心中有几分沉重,安安当真如此在意那书生,可四皇子又纠缠不休,如此该怎么收场才好。
沈安安先吩咐墨香给沈长赫倒了杯茶暖暖身子,才问道,“大哥,可有消息了?”
沈长赫犹豫了片刻,怕她担心多想,终是没有将事情细节一并告诉她,只挑拣了些说。
“他没事,近来朝中事复杂,他今日下工晚,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被暂时拘禁起来了,等几日就会放出来。”
沈安安一怔,想问他看到了什么,又是被什么人拘禁,可见大哥沉闷的脸色,又住了口。
既然不该看见,那就说明涉及朝中密事,她也不该知晓。
“他一切可好?”
沈长赫微微点头,“放心,大约十日,就能放出来了。”
“那就好。”沈安安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只要人没事就好。
再多的,沈安安没有问,沈长赫自然也不会说,嘱咐了她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姑娘,张公子住在那小巷子里,怎么会瞧见什么不该见的呢?”
那里距离达官显贵可是有一段距离呢。
“不知。”沈安安摇了摇头,又嘱咐她,“此事不可宣之于口,既然大哥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
“是。”丑时末,墨香终于服侍沈安安睡下了。
次日清晨,沈长赫请安时和沈夫人说的是同样的说辞。
沈夫人想再细问,可沈长赫赶着上朝,只能暂且先放他走了。
“只要不是牵扯进了不该涉及的事儿,沈府就都能保住人。”
沈夫人叹了一声,得知人没事,便开始着手准备年关娶儿媳妇的大事儿。
宫门口,冗长悠扬的钟声响过,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进了奉天殿。
按照往日流程,各部汇报过之后,掌事大太监高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武官中,突然有人走了出来,“皇上,如今边疆太平,并无战事,齐将军镇守多年,是不是也该调回来了。”
他话音一落,大殿中安静异常。
齐将军,齐锦平,已逝淑妃娘娘的幼弟,四皇子的舅舅!
他一旦回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二皇子萧泽眸子沉了沉,不着痕迹的朝右后方一个中年男子递去一个眼色。
那人立即走了出来,“皇上,臣以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