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各家姑娘嘲笑不屑的声音,笑她二人有多么没出息,出席宴会竟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可那两个空坛子,谁都不知晓是怎么出现的,她们就算海量,肚子也装不下两大坛啊。
不过她们没有辩解的机会。
沈安安扫了眼丫鬟从后面提溜出来的酒坛子,又看了看醉成泥的姐妹二人,拧着眉吩咐。
“既是二位姑娘醉了酒,就去外面唤了几个婆子进来,将她们抬回自家马车上吧。”
“是。”墨香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婆子走了进来。
婆子们手脚麻利,可做起事来就没那么讲究了,两个人抬一个,一头搬着头,一头拎着脚,身子手臂往下耷拉着,就那么给抬了出去。
众家姑娘看着这一幕,眼皮子直跳,再看桌案上的果酒,是一滴都不敢碰了,就怕被以这种方式给扔出去。
况且只要稍稍一想要以这种模样在沈府被抬上一圈,还很有可能撞上前院的男宾,她们就觉得此生无望,生无可恋了。
端莹莹昏着还好,端梦梦被抬出去时,却手舞足蹈,挣扎的厉害,嘴里乱叫乱嚷,墨香干脆上前钳制住她乱挥的双手,婆子们这才能将人顺利的拖出去。
比起端莹莹,端梦梦丢的人可不止一星半点,不过都不体面,没有必要再去深究哪个更丢脸,毕竟还是亲姐妹。
等人被拖出去,花厅寂静了好一会儿。
各家姑娘不言语,心里却是高兴不已。
数年来,端梦梦才名大躁,为人傲慢,几乎是压着她们打,如今总算是丢了丑,够她这辈子丢人现眼的了。
慢慢的,有人低低笑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
今日之后,看端家姐妹还有什么脸出门参宴!
想想被抬出去的那姿势,姑娘们就忍不住想笑。
“这若是再遇上了前院的男客,端家姐妹这辈子还怎么嫁人啊,怕是没什么人家敢要了。”
“别这么说,端三姑娘才名在外,可有不少俊秀公子为其倾倒,想娶她的人比比皆是,怕是从端府都排到了城门外了。”
其他姑娘闻言不屑的撇了撇嘴,出门在外做客,她们也不好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只能将眼红嫉妒藏匿在心里。
“要说还是沈姑娘大度,沈府设宴宴请我们来品茗,本是雅兴之举,端家姐妹却在宴会上如此失态,连累沈府这场宴会传出去,都要被她们二人给牵连成了笑话。”
“就是,沈姑娘还派人将她们亲自给送回了府,这么丢人的事儿,您就该去寻端府要个说法才是。”
一直沉默的沈安安看了说话的二人一眼,唇瓣似有若无的挑起。
想唆使她宣扬开,看端家姐妹的笑话?这两位姑娘是不是聪明过火了,将别人都当傻子看。
“小事一桩,二位姑娘言重了,来,大家继续用膳,不必客气。”
其他姑娘纷纷举起果酒,这次都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那两位姑娘见沈安安根本不接招,也就讪讪住了嘴。
宴会正值热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和相熟的人谈天说地,没有人注意沈安安这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雨柔才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林姑娘,”沈安安冲她笑的无比真诚,“怎么了吗?”
林雨柔抿了抿唇,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语调轻又涩,“安安,谢谢你。”
“谢我什么?”
林雨柔扯唇笑笑,“我都看见了,那两个空坛子是你让墨香安排的。”
沈安安怔了怔,倒是不曾想到林雨柔如此心细。
“端家姐妹的果酒,你是不是动了手脚?”
沈安安没有否认,杏眸变得冷沉,“既然她们豁出脸皮,那又何必给她们留脸。”
林雨柔脸上浮出笑容,她就喜欢沈安安这股子坦荡,敢做敢认,直接了当。
沈安安从林雨柔眼中看出欣赏和愉悦之意,挑了挑眉。
姑嫂二人在此时关系莫名又近了几分。
“谢谢你,给我撑腰出气。”林雨柔知晓沈安安为什么收拾端家姐妹,想来就是因为湖水亭发生的事儿。
沈安安勾唇,“在我沈府,妄图勾搭我大哥,挑唆你们的婚事,简直是找死。”
也不想想,她们可能瞒过她和母亲?
就算大哥真鬼迷心窍,母亲会认可一个如此不守规矩,不要名节的女人嫁入沈府吗。
端莹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着端梦梦学不出什么好东西。
想起端莹莹回来后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安安有了丝好奇,侧头看着林雨柔,“我大哥是怎么对端莹莹的?”
林雨柔一怔,这才突然想起,在湖水亭时,沈长赫难看的脸色,他对端莹莹不假辞色,可作为同样出现在那里的她,他还没腾出手冷脸以对。
思及此,林雨柔一张小脸立即垮了下来,红唇轻咬。
沈安安见她如此,眉头蹙了蹙,“怎么了?”莫不是大哥眼盲心瞎,对端莹莹……
“安安,”林雨柔撇着嘴,“你可要帮帮我,我是被端梦梦引过去的,被你大哥发现了,他好像不太高兴。”
就为这?沈安安松了口气,“大哥不是如此小气的人。”
林雨柔摇头,“不是,你都没看到,他瞧见端莹莹时脸色有多难看,湖水亭那边都是男客,他吩咐人将那围住,不许女眷靠近。”
“他一定觉得我和端莹莹是一样的人,不守规矩,不自重。”
她无比懊恼,甚至开始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自己主动从花树后出来了,她要是扭头就跑,他那般君子之子,想来也是不会耗费时间去抓她的。
……
沈安安说不上了解大哥,可端莹莹那点小心思在大哥面前绝对暴露无疑,大哥不悦的不是擅闯,应是她不顾礼节廉耻的堵截,尤其还是对他这个身有婚约之人。
于大哥而言,那是道德的问题。
“姑娘放心,我大哥不会生你气的,他生性就不爱笑。”
“那倒也是。”仔细想来,除了他温和的一面,她确实很少见他笑过。
方才也是有人说湖水亭出了事,他才急匆匆走了,若说疾言厉色,也确实说不上,就连对端莹莹时的冰冷也没有。
沈安安笑了笑,大哥与林姑娘有婚约在身,想来也不会说做什么不好的话和事儿。
况且林姑娘会出现在那,他应该也猜到怎么回事了。
林雨柔彻底松懈下来,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了。
在未来小姑子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可又觉得依沈安安脾性,应该不会瞧不起轻视她吧。
她已经尽量克制了,可就是耐不住对那人的感情。
“也不知湖水亭那边出了什么事,解决了没有。”她低低说。
“什么?”沈安安偏头看着她,“湖水亭出什么事了?”
林雨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正和你大哥说着话,有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说湖水亭出事了,你大哥就急急忙忙走了。”
闻言,沈安安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按照娘的意思,湖水亭有几场才艺比试,大哥会同张业扬提前通气,不出意外,他会拔得头筹。
莫不是此事出了意外?毕竟今日到场男客不少,世家子弟中不乏家族自幼培养的继承人,才华都是佼佼。
“墨香,你去打听打听。”
“是。”墨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比试宴会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各家姑娘们都放下碗筷,在同相熟之人交谈,一切都进入了尾声。
只要沈长赫那边顺利,今日宴会就算是完美收幕。
可沈安安心中却逐渐浮上丝不安,连同各家闺秀寒暄都有些心不在焉,林雨柔只得在一旁尽量转圜,帮着她。
也算没有让宴会冷场。
“安安,你没事吧?”林雨柔关心的问。
“没事。”沈安安笑了笑,有林雨柔在,她几乎不怎么操心和闺秀们之间的谈话。
那些人虽不同端家姐妹的手段龌龊,可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话里话外暗藏机锋,拐弯抹角。
但好在林雨柔八面玲珑,进退有度,不论和什么人都能对答如流,回锋的同时也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今日在场的闺秀都心知肚明这场品茗宴的背后藏的是什么目的。
有一个姑娘笑着说,“方才吃宴的时候就听后面隐隐传来箫声,悠扬绵长,可是男客那边的动静?”
“好像是湖水亭那边传过来的,我也听见了,就不知是哪家公子,有如此才艺。”
其余姑娘纷纷附和,都表现出了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意思明显,都想去瞧瞧今日宴会,究竟哪家公子更胜一筹,会成为沈府的乘龙快婿。
因为她们都听说了,今日沈家宴请的不止有世家子弟,竟还有寒门学子。
如此她们就更好奇结果了。
沈安安静静看着诸家姑娘交头接耳的议论,杏眸几不可见的眯了眯。
果然,八卦是女子的天性。
林雨柔轻笑着开口,“怎么,你们对吹箫的公子如此感兴趣,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林姑娘。”开口那几人嗔了林雨柔一眼。
林雨柔呵呵一笑,拿帕子掩着唇,语调轻快“方才听丫鬟说了,沈公子带着男宾去了湖水亭那边,还吩咐下人将四周都给围了,就怕这边的姑娘不知轻重,闯了进去,于理不合。”
“毕竟是些男人之间的趣味,想必是不合适咱们姑娘们窥视,我们还是别去凑那份热闹了。”
“就是。”林雨柔身侧的一姑娘开口附和,“今儿已经有一桩丢人事儿,大家还想凑第二份不成。”
说完,她掩着唇低低笑了起来。
刚才开口说话的姑娘们脸色有些讪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垂头笑而不语,掩饰尴尬。
端家姐妹醉酒是丢人,可若是闯进了男人窝里,就是不自重,丢礼节脸面的事了,更丢人。
谁都不再提要去一观的话,又坐了一会儿,有人起身开始请辞。
沈安安安排丫鬟将客人送了出去,有一就有二,不一会儿,厅中的姑娘就走的差不多了。
派去打听的墨香这时才终于回来,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姑娘。”
沈安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和最后两位姑娘寒暄了几句将人送走,才回头看向墨香,沉声问。
“怎么回事?”
墨香抿唇,看了眼一侧的林雨柔,声音压的很低,“那边比试顺利,四皇子样样拔得头筹,博了满堂喝彩。”
“什么?”
沈安安瞳孔都缩了缩,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四皇子?萧渊?他也来了?
墨香叹了口气,垂着头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厅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安安呆了好半晌。
萧渊来参加如此无聊的宴会就算了,竟然还参加了更加无聊的才华比试?
他不是一向不屑一顾吗,连宫中的才华展示都曾被他说成猴子杂耍,今日,他竟然……
不可思议,气愤,和计划落空的失望在一瞬间涌了上来,闷的她胸口都发疼。
萧渊,这个男人生来就是和她作对的不成。
她不信他不知晓今日宴会的意义,她也曾公开告诉过他,自己和张业扬的关系,他此举,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林雨柔也有一瞬的惊讶,毕竟不论什么宴会,四皇子即便到场也都是座上宾,从不下场,可转念一想,是为了安安的婚事,也就觉得情理之中了。
就是不知安安对他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她还不曾嫁进来,谈论沈安安的婚事委实不妥,她也就没有说话。
等沈安安平复下心情,她主动开口请辞。
沈安安勉强提起心神,将林雨柔送至了垂花拱门。
林雨柔主动说,“你不用送了,赶紧去忙吧,我还要去沈夫人院子里告辞呢。”
来与走,都要同长辈照个面,说一声的。
沈安安点头,让墨染引路,带着林雨柔去了沈夫人院子里,等人走后,她才转头朝湖水亭去。
此时,男宾这边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微垂着头,脚步走的很快,直到视线中慢慢出现一双金丝线绣云龙纹朝靴,并由远及近朝她走来。
沈安安立时止住了脚步,她没有抬头,直到颀长的身影拉长,尽数笼罩在她身上,属于男子的清凉气息和压迫,汇集在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