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玖玖还窝在窗台呢，看着西山的背影，总感觉他憋着坏。
她竖起耳朵用力听着。
但西山和阿武两人的头越埋越低，声音时大时小。
婆婆也挪着小脚一点点凑过来，狐疑地看着两人。
婆婆眼睛毒，还能腾出功夫往厨房里打量，一眼瞥到窗台上的小狗。
她马上捡起门边一个土坷垃，往小狗的方向砸过来：“去！狗也配进厨房？人还不够吃呢！”
西玖玖立刻从窗台跳到紧挨着的灶台上，躲了过去。
婆婆还要捡东西丢过来，突然一个不稳，人往后摔去，坐倒在地上。
“阿武！不能推你奶奶！”西山厉声斥责。
原来是阿武推了婆婆。
婆婆挣扎着站起来，很费劲，但是很使劲。
她最后手脚并用爬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努力笑呵呵的：“没事没事，是奶奶自己不当心。”
阿武并没有领情，他站起来，把婆婆又往后推了几步远。
然后他把厨房门关上了。
紧接着，阿武出现在窗边。
“兰花，你出来！”
西玖玖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知道好狗不跟恶童斗，立刻跳回到窗台上。
阿武把芦苇杆子编出来的窗子也合上了。
他站到厨房门前，叉着腰：“今天谁也不能进厨房！”
婆婆笑着哄道：“奶奶要给阿武做饭呢，不进厨房，阿武晚饭吃什么？”
阿武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小嘴一撅，脑袋一扬：“我爸会给我做的！”
“你爸？”婆婆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西山。
西山正色道：“嗯，我会做的。”
婆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她伸长手指，都快点到西山鼻子上了。
“你是他爸？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你成天教我们阿武什么！！阿武只有一个爸！”
她骂骂咧咧的，气得浑身直抖。
屋子里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是阿七被吓醒了。
婆婆又指着屋内：“你也不看看你，能生得出儿子？！没有我们家收留你，你就是个断子绝孙的伥鬼，你连个女儿都挣不到！”
西山被她这样骂着，眼底平静如水，无动于衷。
大凤一手抱着阿七、一手牵着留娣从里屋出来：“奶奶，怎么了？”
留娣睡眼惺忪，学着大凤的话，嘟囔道：“奶奶，怎么了？”
末了她还加了一句：“我妈呢？我要妈妈。”
双娣也抱着阿毛出来了，冷冷看了眼站成大字的阿武。
婆婆见家里人都出来了，骂道：“一屋子的赔钱货，你们是不是也要认这浑人当亲爹？”
大凤和双娣对视一眼，习以为常地垂下头沉默着。
婆婆见孙女们都认怂了，弓着的背都打直了一点。
她又数落了大凤和双娣一顿，把迷糊着的留娣都骂醒了，阿七和阿毛也哭个不住。
双娣终于说：“奶奶，阿毛要被吓到了。”
婆婆住了口。
阿毛是别人家的宝贝孙子，她不敢真搓磨坏了。
但她气还没消呢。
她还要再开口骂，只听西山说：“阿武，你看好了，我要出趟门。”
阿武声音洪亮，骄傲得像一只小公鸡。
他昂着头：“爸爸，我一定看好厨房，谁都不能进去！”
“乖。”西山摸了摸阿武圆滚滚的脑袋，到窗边捞起看热闹的小狗兰花。
他走到门口，婆婆气急败坏地喊道：“站住！”
她刚才好大一通发作，就是骂给西山这个外人听的，没想到，从前挺唯唯诺诺的，今天倒不把她放眼里了。
他不仅没有理睬她，甚至压根儿都没看她一眼。
看来从前都是装的，装给自家的蠢丫头顺男看的。她一死，这蹩脚汉就现原形了。
更过分的是，西山竟然没有跟她打招呼就要出门去。
茂娘这一生只生了两个孩子，但都是儿子，这是她最大的骄傲。
她没有女儿，但那时候还有点家底，就给两个儿子都配了童养媳。
这两儿两女对她都是言听计从的，她时常觉得老佛爷活得都没她畅快。
只可惜小儿子死得早，她又不想拉扯这一屋的赔钱货，就听大儿子的主意，给小儿媳顺男找了个倒插门。
这童养媳本来就比桌椅板凳还贱，童养媳的倒插门，更是连地上的泥都不如。
这倒插门现在竟然敢忤逆她，真是反了天了。
她又喊了一句：“站住！”
西山还真站住了。
茂娘脸上泛出讥笑，哼，一个儿子都没有的外地人，吃她的用她的，敢跟她叫板？
她鼻孔朝天，等着西山过来跟她做小伏低赔不是。
西山比她高出半个身子，即便她仰着头，也能清楚看到西山径直路过了她。
茂娘没有等来道歉，气愤地想要个说法。
西山却完全不搭理她在背后跳脚。
他把阿七从大凤怀里接过来：“我带出去吧。这里闹，阿毛休息不好，老大你回婆家去。等我回来，送阿七去找你，给你带鳝鱼。”
大凤眼珠子一亮，但碍于茂娘恶狠狠的眼神，只得把雀跃的情绪压下。
“爸爸，我也想吃。”留娣咂巴着嘴。
“那你跟五哥站一起去，看好厨房，爸爸半个钟头就回，回来给你们做晚饭。”
茂娘骂道：“吃了他做的饭，是要烂穿肚肠的！留娣，到奶奶这里来！”
留娣看看奶奶，又看看西山，最后躲到了双娣的裤腿后面。
阿武出声催到：“爸爸你快去！我等着吃饭呢。”
西山夸张地朝阿武比了两个大拇指，路过空气婆婆，终于出了门。
他明天一早要去黑市，需要装鳝鱼的担子。
家里没有橡胶提桶，也没有大肚篾筐。
他也来不及再做，想了想决定找人去借，这样最轻省便宜。
但他离开家，婆婆肯定会进厨房的，阿武也会进去刨食。
到时候那一缸鳝鱼被发现了，就彻底不属于他了。
西山就想了个主意。
驱虎吞狼。
阿武就是那只脑袋不灵光的小老虎。
西山跟阿武说：“厨房里藏着一颗鸡蛋，今晚我煎荷包蛋给你吃。”
阿武一听就馋急了：“我现在就要吃。”
西山故意皱眉：“那也行。但是家里没有油了，荷包蛋要放很多油才香呀。爸爸现在出去买油，你等半个钟头，总等得住的吧？”
阿武犹豫了。
西山继续撺掇：“你看着厨房门，别让奶奶和留娣她们溜进去了。家里有鸡蛋的事儿，你爸我只告诉了阿武一个人。你要是想跟大家一起分……”
阿武疯狂摇头：“不想！”
“那你能看住吗？只要半个钟头。你要是看不住，爸爸就跑着回来。”
阿武不高兴了：“你看不起谁呢？”